黑色宾利慕尚从交通局驶出去,在道路两旁高高且明亮的大路灯映衬下在清冷月色之中穿行。
池慕辰亲自开的车,指骨分明的一双手轻轻握住方向盘。那微微弯曲的指骨霎时好看,她再也没有见过更好看的一双手了。他的眸光平静地望着前方,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像是一把小扇子。
她偏过头望着他,侧颜清俊矜贵到了极点,散出的那种气质更是无法用言语来描绘。凉薄的唇轻轻抿起,她轻轻唤他:“池慕辰,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追尾?”
男人并未偏过头来看她,专注地盯着前方。只是他的眸光流转得潋滟极了,水泽莹润的眸子中散出光晕来:“说说看。”
“嗯。”她微不可微地应了一句,轻轻地开口:“我当时想到了你,然后,走神了。”
他听得一怔,波光在眼底轻轻涌动。然后低沉如钟鼓般的笑声在车厢之中四散开来:“浅浅,我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她莞尔地挽起笑容:“你可以认为我这是在弥补将车撞坏的巧言令色。”说完的时候唇角荡漾开了弧度,其实她说的,都是真的。当时,也是真的在想他。
“怎样都好。”他眯着眼睛轻轻笑了,眼角渗透出微微的暖光来:“浅浅,你知不知道我今晚都在想什么。嗯,就是你不接电话的那段时间。”
苏南浅还是细细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你也说说看。”她还真的是有点感兴趣。
“我当时在想——”温凉似水的嗓音顿住了,他突然停了口。在静默了几秒之后,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听起来十分严肃:“浅浅。我在想,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然后跑了。”
她心头一跳。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男人的眉眼清冷,然后静静地等待她开口。然后苏南浅的喉头就像是梗着一块鱼骨一般,令她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是凝眸望着他矜贵又清俊的侧颜。
刺啦一声,急促刹车——
她的身子陡然前倾,紧实的安全带让她不足以撞到头。视线瞬间变得有些缥缈,车子停在了马路正中间,前方射出车灯明亮的光线来。再一次抬起脸来的时候,却对上了他若清潭般的明净眼眸,灼灼如星光飞月。
苏南浅怔了怔,望着他如画眉眼:“怎么了?”
“你刚才为何沉默。”他凉薄的唇轻轻抿了抿,散出了强大的气场来。眼瞳之中隐隐转动着复杂的光晕,让她看得不甚明了。她抬手摁住眉心:“我只是在组织语言。”其实她当时听见他的话时,是有些被吓到了,脑神经一瞬间的短路。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想说点什么。”他索性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撑在她的坐垫上。高大的身姿微微倾过来,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回答。
她只觉得细细的神经在不经意之间被轻轻拉扯着,很微妙的感觉。盯住他如同流墨般的眼瞳,唇角抿了抿:“池慕辰,不会的。我不会那样做的。”她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重点是,她不会的。是的,她不会,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走掉这种事情。
好似他那如同青山绿水般的容颜上罩着一层凉薄的雾,在听见她说的话之后,雾就那么轻飘飘软绵绵地散了。像是一个孩子一样,他开口:“不骗人,嗯?”除了母亲,像是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在意一个女人了。
她眯了眼角,轻轻笑了:“真的。”
重新启动车子的时候,他嗓音凉薄如水:“浅浅,你说你不会,那我也便安心了。”
听他如此一说,她的心脏反倒动荡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起他如此的厚爱。
回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很晚了。兰姨在门口等着:“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苏南浅眸光温暖:“兰姨,很晚了,快睡了吧。”
“好的,太太。”
男人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跟着。时时日日以后,他总是习惯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像是随时看着自己的宝贝一般。
卸了妆洗了澡之后,她便是瘫痪一般爬上了床,浑身每一根毛孔都在叫嚣着劳累和疲惫。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软绵绵地松懈了下来,随意扯过被子,迷迷蒙蒙便要睡了过去。
她睡的时候,他还在浴室洗澡。
在沉沉睡着的时候,她意识模糊到不行。只是觉得自己被圈进一个温暖到不行的怀抱,听见了他在耳边的呢喃,沉沉的:“这么大个人了,被子都盖不好......”
然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温热的吻在她的颈间,肩膀,耳后。总之轻轻的,暖暖的,温柔到了不行。疼惜的程度,可想而知。
池慕辰从浴室走出来,裹着浴袍,眸光径直落在那张俏丽生花的容颜之上。恬静无比的睡颜,原来高高在上的第一名媛的睡颜,也不过是一个小女人而已。少了些冷艳,多了些娇软。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醉心的那种。
他仔细替她掖好了被角,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轻轻将她纳入怀中,那种娇软的程度快要让把持不住。满鼻都是她的芬芳,就这么嗅个永生,怕也是足够了。
他想,浅浅,我想把这么圈在怀里睡觉,这个念头,从你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就有了。那个风很大的夜晚,你躲在逼仄潮湿的巷子里面。我走到你面前的时候,你蹲在那里,在哭。你当时的哭声像是呜咽的小动物一般,嗯,一只兔子。即使我不知道兔子哭起来是什么声音,我就是觉得很像。
从那时候起,将呜咽哭泣的你搂入怀中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娇软的你,一定是需要我的。如果能够在漫漫长夜之中将你搂在怀里入梦,这也不失为人间的美事一桩。
我现在抱着你,我开始吻你的耳垂,娇嫩的一朵般,我有点上瘾。我吻你裸露在外的肩膀,瘦削凉薄。我又将唇落在你的颈间,满鼻的芬芳缠绕我,乌丝碎在我的脸上,我倍感温柔。
——亲爱的浅浅,晚安。望你有美梦相伴,当然,必须有我。哪怕是梦魇,你的梦里面,也只能是我。
——浅浅,遇见你。像是走了火,像是入了魔。
翌日。
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透过深蓝的窗帘,微微射进来。透过两层障碍之后,光线就变得有些迷蒙了,将一切的物体都映射出了一层淡淡的轮廓来。
美人的睡颜美好得像是一副明媚的山水画一般,轻盈浓密如蝶翼般的睫毛,悬丹如翠玉般的鼻,点漆般的菱唇,寸寸勾勒出了一张尽是风华的容颜来。娇艳的气息在清晨的时光散开,她幽幽醒转过来。
苏南浅眯着眼睛,睡意朦胧。柔软的大床,再一次打量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是空的。顺手拿起床头矮柜上的手机,一看,已经九点了。他现在恐怕已经是在办公室里面坐着了。
迷蒙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起来穿衣,洗漱。下楼的时候,兰姨微微颔首:“太太,早安。”
“早安。”
“太太,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好。”
苏南浅吃过早饭之后便出了门,并没有开车,而是选择坐车去。因为等下要去的地方,实在不易太过于招摇。
安城最大的黑市——金帆街。
金帆街,整整一条街,做的勾当都是极其见不得光的。买卖人口,兜售毒品,销售赃物。人也各类齐齐涌在了一起,毒佬,妓女,人贩子。太多了,总之,很不安宁。
苏南浅让的士的司机在街角停车,然后自己进了金范姐。眸光浅浅,容颜极致,走进这无比喧嚣的黑市时,常常有男人一脸淫色地看过来,要不然就是站在路边的几个妓女指着她然后交头接耳。
心里面隐隐有些反感,不由得将步子加快了一些。在苏南浅走到一家招牌名为《百宝当铺》的时候,停下了。据说这家典当行中,东西不仅多,而且多得不可思议。百宝当铺在业界也十分出名,其中一点原因,便是,你要的东西,能帮你找出来。是的,只要是价值高的,不管任何,都找出来。
她盯住那金灿灿的招牌,然后静默几秒之后抬脚走了进去。里间并不是很大,很看起来倒是普通,都是木制的摆设,墙壁上挂着两幅秀丽锦图山水画。只有一个窗口,那窗口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笑盈盈的:“您好,请问是需要典当还是购买?”
“买。”她凝立在窗口前,身姿摇曳生辉,清丽的容颜上表情淡淡:“只不过,应该先找到,才能买。”
小伙子听了之后,微笑:“好的小姐,请您从这里进去,左转第二个房间,谢谢。”
她以礼节性地微笑回应,然后便转身朝着他说的那个房间走去。第二个房间,一扇暗红色的木门,颇有些尘封古旧的味道。苏南浅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的传来一个身声音,让她进去。
推开门进去,里面的摆设也极其简单,一张长方形的木桌子,红漆的。然后两根凳子,以及桌子上摆放的两盆盆栽。其余,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桌子面前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下巴上有一颗大大的痣,暂且叫他痣先生好了。他的头发可能是由于劳累而鬓角飞白,长长的一张脸,除了那颗痣,并无鲜明的特色。很大众的一张脸。
“你好。”痣先生开口。
苏南浅在桌子的一边坐下,也就是他的对面。她也跟着他微笑:“你好。”
“请问小姐需要找什么东西?”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现在半合着,被他拿在手中把玩。
她眸光一闪,轻轻道:“一条项链。”
痣先生听了之后哈哈笑了:“小姐,这项链何其多,你得精确一点,不然,没法儿找的。”说完他极其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苏南浅听了他说的话,思绪轻飘飘的,神经也被不经意地拉扯着。她努力地回忆,回忆那个冬夜,那条项链在月亮光辉下的细节。
“嗯......一条黑金的项链,链身上有着细细的藤蔓纹路。是很精致的那张藤蔓纹路。”她微微蹙起眉头,细致地回忆:“吊坠是一个梵文的字,黑金裹着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字。”
那痣先生听得貌似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还是将扇子一挥:“那里有纸笔,你把吊坠的形状样子大致给我画一画。”
苏南浅轻轻颔首,眸光波转之间拿起了面前的纸笔。她是设计专业的,画一个吊坠自然没问题。不出五分钟,一个项链的吊坠惟妙惟肖地跃然纸上,形象得很。她将那图纸递过去:“先生,您看看。”
痣先生吧唧一下嘴,将图纸接过,视线在触及那吊坠图案的时候仿佛被震了震。然后便是诡异的沉默,他看了良久,才豁然抬起头来:“小姐,你找这条项链做什么?”
“这条项链怎么了?”青烟绝伦的容颜上勾出一些疑惑来。
痣先生将扇子啪地一下合拢来,目光认真地看过来:“这可是池家的家族项链,只有嫡系的儿孙才有的。而且这条项链是绝无仅有的,世界上仅此一条,并且......是第一贵公子池慕辰的东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苏南浅听得微微有些吃惊,眉眼讶异:“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是池慕辰的项链?”
“做我们这一行的难免懂得多些。”他打着哈哈直直发笑,然后哗啦一下将扇子晕开,悠闲地扇着:“小姐,你仔细看这个梵文字,看不懂对吧?”
“我是不了解。”她如实的说。
“这不就得了嘛。”他用手指戳着那吊坠,道:“梵文翻译过来,不就是一个辰字嘛!”
她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原来是一个辰字啊,难怪了。”难怪他会这么笃定地说是池慕辰的项链了。也难怪当年池慕辰笃定地非将这条项链塞在她的手里,世间仅此一条。心里面隐隐有些埋怨起他来了,当年为什么不说得更明白一点。
好吧,不怨他,怨她。
“那先生,请问能找不找得到。我要买。”她敢肯定的是,白微儿是拿来黑市卖了。她太了解她了,不可能错的。
“这条项链在黑市的价格开得很高啊。”痣先生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三年前。这条项链便流窜到了黑市。是从外面当铺流出去的,后来辗转,现在找起来约莫也有些困难。”
果然是买了,心里面忍不住地讥笑。时间是三年前,白微儿在池慕辰的身边四年。原来是在第一年之后就卖了,那时候是确保了自己稳固的地位吗,所以就拿来黑市卖了。
“一定要找到。”她清浅的嗓音中渗出些笃定来,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到了极致:“先生,麻烦了,希望多多费心。这条项链,我是一定要买的。”因为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怎么能够不拿回。
“那请小姐留下手机号,找到了的话,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小姐。”痣先生这么说,但是觉得漏了点什么似的,继续开口:“能找到这项链现在被收在谁的手中是一回事,但是持有者出不出,就不该我们典当行管了。这一点,我得提前和小姐说清楚。”
“谢谢先生。”然后她留下手机号,走了出去。
项链。
他的项链。他给她的项链。苏南浅在心底幽幽叹口气,当初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所以才会给她。
当初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呢——
走出门外只之时,光线悉数涌了进来,就这样。那些明亮的光线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把镰刀,然后将她对往事回忆的思绪给完全切断掉,而且还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诗涵的花店,她一直都很喜欢。
安城大大小小的花店不少,可是她独独喜欢的,却是诗涵的花店。独特的布局,架子呈X型,将花样摆上去。屋顶是明亮的细碎流苏灯,缕缕垂下来,便有了无限的美感。她掀开帘子走进去,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店员晓月银铃般清脆的嗓音:“欢迎光临哦,请问需要点设么?”
晓月手里面正拿着一朵粉嫩的玫瑰细细修剪着,抬起眼才看见是苏南浅。晓月连忙微笑着喊了一句:“南浅姐,你今儿怎么来了。”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姑娘。
正在收银处清点的容诗涵将脸抬起来,明艳的容颜上露出微笑来:“南浅,来这么早,他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呢。”
苏南浅青山绿水般的容颜很是美好,在如此花香飘逸的地方看起来更是艳丽了。她的唇角轻轻挽起了笑容:“提前来休息会儿,我今天去了一趟金帆街。
“去那地方做什么?”容诗涵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压抑来。
苏南浅色泽莹润的眼瞳之中眸光轻转,凉薄的唇轻轻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到最后直直淡淡地开口:“就是无聊,去看看。”
容诗涵不深不浅地觑了她一眼:“得了,你看你这样子心里面就有事。”她也不想去深究到底是什么事,因为南浅这个人,她要是不想说的话,你把她的牙齿给碾碎了都不会说的。
容诗涵从收银处走出来,然后站在她的身旁。两个人都面对着一捧香水百合,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她突然将头凑向苏南浅的耳畔处,声音放得极为的轻:“你和他,做了吗?”
苏南浅一怔,问得是这么直白,问得是这么入骨。她就算是想装糊涂蒙骗过去,好像也是不大可能。她扭过头,用一双极其黑白分明的眸子盯住诗涵:“你和他做了没?”既然不能够装糊涂,还不如反问。
容诗涵的脸飞快地涨红:“你问我做什么,是我先问的你。”说话的时候还浮夸地将分明的眸子给瞪大,便显得有一些刻意了。
“原来做了。”苏南浅的唇角缓缓带出些意味深长的笑意来,青烟的容颜上划过皎洁:“就是昨晚?”
“南浅,你实在是忒不厚道了。”容诗涵微微上挑的眼角渗透出一点星光,说话的同时脸色已经红得好像一下秒就能够滴出鲜红的血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