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浅以淡淡一笑回应,还好,避过了诗涵的问题。说实话,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要和池慕辰*,是真的没想过。她觉得腥,非常腥。她很怕,觉得非常怕。
这时候诗涵像是不好意思一般,直接又钻回了收银处。而她却开始走神,盯着面前娇艳的香水百合,那柔嫩的花瓣,纯洁的颜色。她突然莫名想到了那满院子的栀子花,盛开的将将完美的栀子花,被他一朵朵剪掉。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她不知道。
顾一哲在下班之后准时出现在了花店门口,那晓月的眼神几乎要跳出来了。他静静在门口等着,欧美俊逸的脸庞,深邃妖异的蓝瞳。引得过路的女郎频频回过头来打量着。
在诗涵关门的时候,听见身后还有美女搭讪:“帅哥,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手机号?”
苏南浅看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说:“算了,太太管得紧。”
美女啊了一声,好些失落地走了。
容诗涵将门锁上,转过身,眼角渗出笑意:“魅力不错嘛。”
妖异无双的蓝瞳之中波光流转,他轻轻啄了一下她的脸:“你管得紧。”
“我才不是你太太。”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阿涵,也只能是你了,明不明白?”他的眼眸之中蕴满了绵长的情义。
她的眉眼肃穆:“为什么?”
“因为你是阿涵。”然后他眉眼英朗地开始笑,蓝瞳在余晖之中熠熠发光。
苏南浅默默转过身,视线落在马路上,穿梭不停的车流之上。其实,她很开心,现在的诗涵能这般的幸福。
自己呢,自己又幸不幸福。苏南浅在心里面这样问自己。
嫁给池慕辰,这是她所有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在她崩溃的最后时期,算计了所有,可是偏偏没算到会突然出现池慕辰。他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融入她的生命,像是一把利刃刺进她这颗坚硬的果核之中,深深陷进去。到后来,无论是谁,再也无法将那把利刃拔出去。
池慕辰,我好想——
嗯,说不清楚,是不是有点,喜欢你了。
毕竟,你那么喜欢我,我是不是需要给点回应。
诗涵母亲居住的地方,仍旧是七年前的那里。还是棚户区,也就是安城最最贫瘠的地方。诗涵劝过自己的母亲很多次,让她搬来和自己住,她非是不肯,死活都要守在这里。
开着车子七拐八拐地钻进那条巷子,将将驶进去,发现那条路竟然有点塌陷,在维修。果然是破落的东西。坐在后座的苏南浅有些头疼,摁住眉心:“诗涵,这里我也不熟,你倒是给他说说怎么开进去。”
副驾驶位上面的诗涵感觉自己头昏脑涨的,干脆乱指一通——
“左边儿!”
“不不不,一哲,你从右边儿这里拐进去!”
“倒挡再转进去!”
顾一哲英俊混血的容颜上划过几丝无奈,他转过脸看着身边依旧在执着于指路的女人:“阿涵,你怎么自己家都找不到了?”
“我哪里知道!”容诗涵有些泄气,像个软皮球一般靠在后背上:“最近整修这里,我也不知道哪里进得去。”将将说完又将身子坐直,朝着前方一指:“那里那里,你直直开过去,然后转!”
“别。”他低沉的嗓音发出一个单音节,道:“那里有一个坑,去不得。百来万的车子——”
容诗涵一脸的笃定,打断他:“就从那儿进去,然后——”
“得,你别说了,我开过去。”他凉薄的唇角带出点笑意,他喜欢这种迁就她的感觉。
后座的苏南浅靠在后背上,目光转动之间尽是无奈:“诗涵,你是不是得路痴了?”
“谁路痴了——”容诗涵转过头来看她,眼睛之中尽是亮晶晶的东西:“我才不路痴呢,你忘记了,十月才是个路痴。听一哲说,归年告诉他,说十月去过二十次的地方都能够迷路。”
苏南浅唇角荡漾开了弧度:“我知道我知道。”
话才说完,噗地一声,车身沉了沉。完了,苏南浅心里面这样子想。
是的,在容诗涵极力要求将车子开过来的状况下,顾一哲朝着她指的方向开过去了。然后,前面左边的车轮陷进坑里面了。
三个人双双下车,苏南浅抿着唇,抬手摁住眉心,看着那深深陷在坑里面的车轮,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行了。”她的唇角溢出苦笑了,容颜依旧明艳无双:“这下诗涵也不用指路了,我们走过去。”
容诗涵看着这百来万的宝马X6陷进坑里面,她突然下意识地暗示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个路痴。转念一想,她踩在泥地里面,对着顾一哲说:“你看,这里,明明还有这么宽,你偏偏就过不来。说到你,怨你!”
“阿涵,我说过不来,你要我过来。我现在过来,你还要怨我。”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眼角处是微光流转,蓝瞳闪烁。他继续说:“这里的泥这么稀这么软,车轮滑进去很正常。没事,叫拖车就好了。”
容诗涵清丽的容颜上划过无奈:“你帅你说了算。”
顾一哲眯眸笑笑:“我们还是赶快去见丈母娘,好不好?”
“谁是你丈母娘!”
“你母亲——”
两个人还在拌嘴,苏南浅摁住眉心,隐隐觉得头疼。
最终还是将那百来万的车子扔在那逼仄的道路上,然后三个人一步一步地踩着灰尘烂泥走去。途中叫了拖车服务,旋即走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诗涵家楼下。
还是熟悉的模样,记忆中的样子。是老旧的火柴盒式房屋,砖红色的外表,破旧,且充满了岁月的味道。矮矮的,都是三层,一栋碍着一栋。
站在楼底下,苏南浅轻轻开口:“诗涵,你给你母亲说了没,说顾一哲要来?”
容诗涵怔住,然后气势低弱:“并没有。”
苏南浅俏丽生花的容颜上冻结了一番,无奈道:“算了,我就知道。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上楼的时候苏南浅回过头,冲着顾一哲道:“好好表现,否则别想去娶阿涵了。”她注意到顾一哲的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来,还果真是废了心思的。
敲门的时候,容诗涵的心脏简直是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
门咔擦开了——
里面露出一张脸。那是一张饱经岁月磨砺的脸,由于常年摆摊而经受风吹日晒,刻下了深深的纹路。夸张点说,有些沟壑纵横。发黄的皮肤更是显得深刻了。明明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却硬是看上去有了六十。
容母的目光打量出来,一眼扫出去。看见诗涵的时候,脸上有着分明的笑意,然后触及到诗涵后方身材高大的男人之时。然后——
嘭地一声。
门给关了。然后这样子就完全没有然后了。
苏南浅是明显扼住了,由于是站在顾一哲的旁边,被门给挡住了,伯母根本就没有看见她。她连一句伯母好都没有来得及叫,门就嘭地一声关了。这一声嘭地响,将逼仄楼道的声控灯都给震亮了,是昏黄的颜色,并且是蒙着雾一般。
还说好好沟通一下,现在门都进不去,是要怎么沟通?顾一哲的脸瞬间变得阴测测的,事先准备好的微笑都没有来得及献上。到底是万人之上的公子哥,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心里面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滚烫的鸡蛋般难受。
“妈——”容诗涵的声音拖得老长,有些急切:“你开开门啊!”
里面良久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的声音。三个人屏住呼吸细细听着,可是,就是没有任何声音。
“妈——”
“妈,你先开开门让我们进来好不好?”
“要不,妈你开门让我一个人进来!”
......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破碎声,听声音,应该是容母拿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碗,盘子,碟子。到底是什么,苏南浅当时心里面竟然是在猜这个。没办法,这么多年了,脾气依旧火爆,伯母是一个十分爱恨分明的人。说到底,率性到了不行。
容诗涵扯着嗓子,都叫得有些哑了。她每叫一声,里面就是噼里啪啦地响声。可惜,两个人就僵持着。她就是要叫,里面就是要砸。
顾一哲两手提着东西,他真想开口叫一句伯母。然后正当他准备这么做的时候,里面阴沉沉传来三个字——
“给我滚。”
这下子将他的那句伯母好给噎住了,就像是鱼刺一般。哽在那里,又痛又难受。
苏南浅终于是站不住了,轻轻拉了下依旧拉扯着嗓子叫喊的诗涵。轻轻开口:“诗涵,让我来。”然后只见诗涵满脸凄惨地看了她一眼,便退了一步,将将撞进男人的怀里,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苏南浅纤细地身姿凝立在门前,轻轻敲了三下门,正准备开口——
“我让你们滚!”
这一声让她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还是应着头皮,将声音放得低低的:“伯母,我是南浅,来看您了。”她的嗓音婉转清脆似黄鹂鸟儿一般,听了凭空就会钻出好感来。
那里面果然没有再传出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了,沉默了半天,才出来隐约苍老的声音:“南浅?”
“恩。”她在门外应着,语气温和无比:“我回国了,一直没来得及过来看您。您知道的,我家的情况最近不是太好,现在才抽出时间来看您。”她并不是说的客套话,才回国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面,一切近乎天翻地覆的变化。
破天荒的,咔地一声,门开了——
容母深深看了她一眼,再也不看谁,只是转身朝里屋走去。苏南浅回头使了一个脸色,便转身踩着一路的碎渣走进去。其他二人连忙也跟着进屋。
还是熟悉中的样子,很小的客厅,简单且陈旧的家具。灰白的墙壁上有灰壳剥落下来,碎在墙边。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所有的一切,都是记忆中来过的样子。苏南浅望着那个在小椅子上坐下的容母,沧桑的容颜,她突然有点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想哭。这岁月,实在是残忍又锋利,割得每一个人都剧痛无比又无处躲藏。时光像是一把巨大的镰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斩断很多东西。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它不能,时光不能,岁月不能,谁都不能。
“容诗涵,你本事了。”刚刚坐下的容母一脸讥笑地看过来,盯住诗涵:“知道搬救兵,可是我告诉你,没有任何用。我知道你今天把这个小子带到我的面前是什么意思,你认为可能吗?我问问你容诗涵,你认为可能不可能?”
每当妈妈叫你全名的时候,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容诗涵只觉得身边的鸡皮疙瘩以非常迅速的速度爬起来,遍布她的周身。眼眸之中微光都有些滞住,她和身边的一哲静静站在沙发边,不敢坐。而脚边是各种陶瓷碎片,她生怕自己的细跟高跟鞋踩上去,然后二笔歪到脚。
“妈,我想给你说。”她轻轻捏了一把掌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哲他在和家里面冷战,和他父亲......还有母亲。”说话的时候显得很艰难,就像是空气不足一半:“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他真的很爱我。我——”
“冷战?”容母冷笑了一下,牵出几条更加深刻的皱纹:“虎毒毕竟不食子。我看你的脑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有变得聪明,他是豪门公子哥!你明不明白!我问问你,你到底懂不懂,豪门嫁得起吗!还是说你做灰姑娘的梦太久了,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字字诛心。即使是顾一哲在场,容母说话也丝毫没有一点避讳。说到底,她根本就不在乎。也根本就不理会。
“伯母,您别生气,也别骂阿涵。”顾一哲轻轻上前一步,将手里面的东西全都放在了沙发上。然后眉眼沉稳之间不失温和:“我是真的要和阿涵在一起。伯母,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放开她的手。请您相信我,只要一年,我就可以娶她。阿涵要嫁的,不是什么豪门,而是我这个人。”他的嗓音缠绕上情深,在整个屋子中泛滥。
容母的眸光一凛,狠狠望过来:“话说得这么好听。小子,你知不知道,嫁的岂止是一个人,是一个家族!”
“伯母,我还是请您相信我,我会娶阿涵的。我真的坚定了决心了。”
苏南浅发誓,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眉眼之间如此坚定的顾一哲。
“真要娶我女儿是吗?”她阴测测地看过来,尽是阴冷。然后容诗涵只觉得周身发寒。
“是。”他低沉的嗓音,就只有一个字。
“你倒是证明给我看看——”
“如何证明?”
“那堆碎片。门口那里。那么多。你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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