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
苏南浅将将把红色法拉利开出停车场,便接到了诗涵的电话——
“诗涵,怎么,约我吃饭?”她眼角微微眯起,笑得很随性。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情是极好的。虽然她做了一次不讲诚信的人,但是心里面委实也是舒坦了。
那种感觉说不清楚,就像是心脏表面突兀地长出许多尖锐的小刺儿,年深日久般不舒服地存在着。但是却在突然之间,那些小刺儿通通都被拔掉了,让她竟然舒坦得有些不自在了。
听筒那边的声音听起来便没有她这般的愉快了,诗涵有些急,“南浅,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苏南浅轻轻怔住,旋即开口,“现在正好下班,没什么事,怎么了?”
“我妈突然说胸口很不舒服,闷得慌,又觉得呼吸不顺畅。所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带我妈去趟医院?”听筒之中传来诗涵清澈的嗓音,只是有些气喘吁吁,应当是在小跑的样子。
“没问题。”她的眸光轻轻璀璨,然后将方向盘朝右边一打,径直转弯,“我现在去接你,然后去接你妈。”
“我现在就往我妈那里赶。”诗涵喘了两口气,继续开口,“你直接开车去我妈那里。”
“好。”
苏南浅收了线,将油门轻轻踩下去,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些。
在伯母的楼底下,接到了诗涵和伯母。苏南浅下车,主动拉开车门,“伯母,慢点儿。”
诗涵扶着李静坐了进去,自己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李静是极其喜欢南浅的,每次看见都是眉开眼笑的,这时候就算是不舒服唇角却依然带着笑,“谢谢南浅丫头啊,还专门跑一趟。”
“哪里的话。”苏南浅笑盈盈关上了车门,自己再绕过车头钻进车中,“伯母,还忍得住吧,我尽量开快点。”
“我忍得住,没事,南浅丫头你慢慢儿开。”李静缓缓靠在后座上,四周打量了一番,“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好的车,只是这车的颜色不大喜欢。”
苏南浅听了之后怔了怔,旋即笑得明朗如疏,“好,下次一定换辆车子来。”反正他的车子那么多,不开岂不是白费?
坐在副驾驶的容诗涵不由得失笑,她可是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喜欢这火红色。并不是因为不喜这种太艳丽的颜色,只是因为当年,谭月华就是将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停在了麻辣烫的摊子旁边。那么的不可一世,那么的高高在上,然后谭月华便一脸傲气地从车中走了下去。
两辆车都是火红色,只不过是限量版与否的区别的,但是母亲就是不喜欢这火红色。是的,太过于刺眼,也太过于咄咄逼人。
苏南浅视线清澈平稳地落在前方,又是一条逼仄的巷子,她得更加小心了。倏尔想起什么,只是浅笑,“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家顾公子开车来这里的时候,乐死我了。”
“啊?”容诗涵抬手摸了摸齐肩的短发,瘦削的脸颊清丽,“怎么就乐死你了?”
苏南浅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只是敛住杏眸中的笑意,“他说那条道过不去,百来万的车子不要随便开玩笑。可是你非的要他从那里过去,后来可不,车轱辘就落下去。搞得最后只能叫拖车服务。”
“对了,他呢?”苏南浅突然想到了这个严肃的问题,为什么就诗涵一个人?
“他烦心事够多了,不想吵他。”诗涵说完之后,有些无力地靠在后座上,“他每天回来都会装作很轻松愉快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父亲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物,尽在暗地里给他找麻烦。不是合作突然谈崩了,就是地皮一直拿不下来,股票动荡得就像是心电图一样。妈的。”
最后诗涵爆了粗口,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在里面。
惹得苏南浅握住方向盘的手松了松,然后又紧了紧,“要不我让长离——”
“不行。”诗涵迅速打断了她没有说完的话,“南浅,你忘了。一哲不能寻人帮忙,否则的话,就输了。不得不说,他老子还是厉害,从一开始就想到了掐断池公子这条路。要是池公子插手进来的话,还是一哲手底下那群小杂碎什么事儿,成天找麻烦的。”
苏南浅听了之后只是保持默然,她还当真忘了不能寻人帮忙这条。为期一年,已过去三月有余。继续坚持,那便是胜利。视线轻轻落在了后视镜上,透过镜子,看向了李静,“伯母,现在觉得顾公子这个小伙子怎么样?”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李静先是怔了怔,旋即思索了一番之后开口,“除了他本身是个豪门公子哥以外,再除开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母亲之外,倒也还凑合。”
倒也还凑合。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看来这句话倒也一点不假,伯母能这么说,看来也是极为满意的。再说了,顾公子那般矜贵的人却因为跪了一堆碎玻璃渣子而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这样子都还搞不定,情理上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华南医院。
跻身全国前十的医院,自然是时时刻刻都像是赶集般的人来人往。进医院的时候,门诊部的直接挂号队伍都排到了门口,整整几十米开外。
苏南浅转身看着诗涵扶着的伯母,她的脸上已经很不好看,看得出来是在隐忍之中。她也有些急,“诗涵,你先扶伯母去那边坐着,我在这里排队。”
诗涵小心翼翼扶着李静,点点头之后转身,动作小心而缓慢。苏南浅则眸光一转,直直一脚便踏入了浩浩汤汤排队的队伍之中。
这些排队的人之中,倒是有不少黄牛。原价收入专家号,然后翻了几倍甚至是十几倍高价卖给那些外地来看病的人。有时候一个黄牛号被炒到几千也说不定。
排队的时候,倏尔想起了母亲当初住院的时候,家里面还有点儿底,又仗着和院长王明生有点浅薄的交情。要不然的话,住院还是想都别想了。
她想好了,等下挂号的时候,选莫医生。那就只能挂一个专家号了。
站了四十多分钟之后,终于轮到她了,脚都微不可微地发酸。挂号的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可能是因为重复这种机械工作久了感觉到厌烦,只是干瘪瘪地开口,“名字,年纪,哪个科,哪个医生。”
虽然中年女人的态度不好,但是也不影响她一颗要挂号的心,“女患者,李静。年龄46,挂胸外科的莫医生。”
话音将将落下,中年女人满眼的不耐烦打断,“莫医生的号没了,换一个。”
苏南浅的眸光轻轻敛住,只是视线轻轻扫向屏幕,“不是还有号么,怎么不给挂?”
“我说没了就是没了!”中年女人声线陡然拔高了亮两度,说话的时候甚至能够看见双下巴在颤动,“你到底挂不挂,不挂就让下一个,后面排这么长的队你还在墨迹个什么劲儿!”
这个口气,就像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一般。脾性再好的人,遭到这种态度,面上也定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苏南浅的唇角依旧挽着笑,清丽的眸子中却没有半分的笑意,“明明有号却不挂给我,是不是准备拿去贩给黄牛?”
确实许多大医院都有这种藏污纳垢的人,和黄牛苟同起来赚取黑心钱。所以说,越是有名气的医生的号越是难挂,价钱也就高得令人咋舌了。
那中年女人听见她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隔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苏南浅看见中年女人狠狠剜了她一眼,“现在落魄了还这么不饶人,到底挂不挂,说没有莫教授的号就没有莫教授的号。不挂的话就马上走人!”
最后一句话近乎用一种凶神恶煞的语气说出来了。要不是这里人这么多,苏南浅会认为她会用上滚开这些字眼。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胳膊却被人从后来轻轻拽了拽,回过头去,看见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那姑娘把头凑过来,小声地说,“别挂莫医生的号了,挂不到的。就算是黄牛,也只有极少数的黄牛手中有莫医生的号。现在莫医生一个号,四千块钱都买不到。”
也不是没有想象过莫归年牛逼的程度,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牛逼到了这种地步。
胸外科的传奇,医学界的神话,历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
莫一刀。
阎王要人三更就死,他偏偏能将人留到五更才亡。
就是牛逼到了这种地步。
苏南浅缓缓叹口气,对姑娘说了句谢谢,然后重新将视线落在表情僵硬的中年女人脸上,“既然挂不到莫医生的,那随便一个,没所谓了。”
中年女人阴测测地扫了她一眼,便径直将视线落在了电脑屏幕上面。
她凉悠悠地叹口气,态度什么的实在是太差了。
拿着号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的光景了。苏南浅拿着挂号单朝诗涵以及伯母走去,“终于排到了,那人忒不讲究了,凶得要死。”
诗涵从长椅上站起来,眼角微微上挑,“怎么了?”
“莫归年的号四千块都买不到,挂号那女的肯定和黄牛勾结,不然怎么不把号挂给我们老百姓。”苏南浅素净白皙的指轻轻摩擦着手中的挂号单,“这个胡医生,不知道哪位。”
“应该给十月打电话的,让她给找找莫医生。”诗涵扶母亲起来的同时说道,“四千块的天价号,太牛了吧,才来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