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樊瑛,丘胤明直接去了东方炎家里,祖孙三人见他突然来访,十分欣喜,相互问安后,东方麟建议摆上点心,四人坐在天井里品茶。
东方炎刚坐下便问他道:“承显,怎么不来吃晚饭?”丘胤明道:“中午才到,刚才又有个朋友找我聊聊天。”东方炎递与他一块酥道:“你可真忙,怎么有了新朋友,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丘胤明笑道:“你想认识个军营里的千总吗?”“千总?”东方炎很好奇。丘胤明点头道:“上回打猎巧遇了个名叫樊瑛的千总,还有个石将军,有意思得很。”一听“樊瑛”二个字,东方老爷子眉梢一挑,喝了口茶。东方麟瞧见老爷子的神色,说道:“爷爷,怎么了?”老爷子放下茶杯,缓缓道:“或许是同名同姓吧,十年前山东道上有个出名的人叫樊瑛的,后来忽然没音讯了。”这么一讲,丘胤明倒觉得挺像,于是道:“没准是同一个人。予敬,下次把你引见给他。”东方炎摆手道:“不必了。”东方麟和爷爷都笑了起来。
四人围坐一起聊了许多京城里的事,东方麟一听说城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就盘算起外出的计划。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家丁丫环都偷偷地打哈欠,四人方才发觉时候不早,丘胤明赶紧告辞回家。走进二门一看,柴管家还没睡。管家见他走进来,立刻提着灯笼上前道:“大人,有句话我想了半天,还是告诉你吧。”见管家神色有些不对劲,丘胤明四顾无人,轻声道:“你快说。”柴管家凑近道:“今天来的客人我总觉得见过,好像……是锦衣卫的什么。”丘胤明脖后一紧,问道:“你没看错吧。”管家仔细又想说道:“我当初在太医家当差,有时,给老太医送饭经过北镇抚司衙门附近,确实见过他几次,好像官儿还不小。”丘胤明不言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对管家道:“柴班,我拜托你件事。”“大人只管吩咐就是。”“你从明天起没事就到锦衣卫衙门口转转,查查他到底是什么人。”管家下了一大跳:“大人让我去探锦衣卫?”丘胤明见他提着灯笼的手微微发抖,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就去衙门左右的街道随便买些什么,看不见就算了。”管家只得答应下来。
几天过去,柴管家每日都买回一些零零碎碎多余的东西,可就是没看见樊瑛。中秋节前一日,丘胤明直到天黑才从工部出来,回到家却不见柴管家的影子,一问佣人说是办事去了。丘胤明等了大半个时辰,柴管家拎着两瓶醋兴冲冲的回来,一见他便道:“大人,查到了。”丘胤明将他带进书房,关上门。柴管家小声道:“他骑马过来,我听见另两个锦衣卫称他千户大人。”丘胤明恍然大悟,难怪他知道这么多事,突然一想,不妙。看着管家挺高兴的样子,丘胤明问:“他看见你了吗?”管家道:“是他先看见我的。”“什么?”丘胤明大惊。管家却道:“他和我打招呼,我一开始吓坏了,可他和气得很,还让我提醒大人别忘了明天城门口见。”丘胤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目道:“你先出去吧。”随后坐在桌前想了好一会儿。
中秋佳节,百官全都守在家中,不上衙门。城里鲜果月饼卖得红火。丘胤明按时骑着马来到广安门,樊瑛已在等他了,仍旧是那匹枣红大马,不过腰上多了一把乌鞘镶金的马刀。丘胤明策马上前,跃下马背抱拳道:“樊大人,丘某起先不识尊驾,还请见谅。”樊瑛即刻翻身下马道:“丘兄弟见外了。我就怕你这样才谎称千总的,应该是我向你赔不是。快上马,我们还是兄弟相称吧。”丘胤明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重新上马,一同出城向卢沟桥行去。城门与桥头的守官全都朝二人点头致意。
城外风很大,马鬃迎风飘扬,两人似乎都在欣赏风景,不着边际地说了一点话。离城渐远,两人偏离大道,马在乡间小路中踏着微黄的秋草前行。忽然樊瑛笑着说道:“昨天看见你的管家,真是个不错的人,为买两瓶醋还特意跑去长安街的老店。”丘胤明笑道:“是啊。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太勤快了。”
“北镇抚司的官不好做啊。”樊瑛叹道,“不知多少人在背后骂我们。”
“樊兄,恕我直言,”丘胤明迟疑了一下,接着道,“锦衣卫的名声的却不太好。”
“哈哈,”樊瑛一笑道:“你胆子可真够大,没人敢对我说这个。”
丘胤明看了看他,见他一脸高兴,便道:“反正我的底细你一定知道不少。你若真要告发,我早就进大牢了。”樊瑛点头笑道:“你可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干什么?”丘胤明不在乎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说吧,我乐意奉陪。”
“好!”樊瑛微笑道:“丘贤弟可否愿意同我切磋功夫?”丘胤明没想到他提出的竟然是这个要求,当下爽快说道:“你选地方。”樊瑛环顾四周,一指山坡下的树林道:“穿过那片林子有块荒地,我们走。”两人快马朝坡下驰去。
将马拴在树上,两人来到那片荒地上,相距几丈对面而立。
樊瑛道:“贤弟可用兵器?”丘胤明说道:“一般只用拳脚。”樊瑛将腰上的佩刀解下掷于一边道:“出招吧。”随便摆了个起式。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丘胤明锁定樊瑛的眼神,见他没有先出手的意思,一咬牙,足下激起。樊瑛不动声色,丘胤明一掌斜劈而去,樊瑛不避,举腕架住,两人相顾一笑,各知对方实力。就在两人交手的一刹那,丘胤明变掌为爪,使出近身擒拿的招式,步步紧逼。樊瑛不敢怠慢,脚下天罡步在土地上踩出一个个凹坑。两人快猛相当,劲风横扫下地上沙土飞扬,只见臂影翻飞,招招相扣,难解难分。丘胤明趁出招被他架住,向前一顶,两人脱开,丘胤明向后退出几步,脚下踏出九宫的步子,双手又成掌,此番却如轻描淡写一般。樊瑛说道:“好功夫!”原来丘胤明使出了上官道长自创的掌法。讲究招出无形,柔和而功力内蕴,乃是上乘的内家功法。二人全力以对,近百回合过去,相互莫能击破。拳掌过处,草木摇曳。樊瑛的功夫亦是了得,钢韧圆滑,毫无破绽。二人酣战数百回合,丘胤明见樊瑛功力深厚,修为恐怕不在自己之下,于是主动让了个破绽。樊瑛明白他的意思,双掌齐出,丘胤明双掌以接,各自运足功力一顶,两人都站不住,各倒退了七八步。丘胤明靠在一棵树上,喘着气道:“樊兄承让,小弟佩服。”
樊瑛亦是气喘吁吁,走上前搭住名他的肩膀道:“痛快!在朝廷为官,能遇上你这样的人真是三生有幸。来来来,告诉你点事情。”两人缓步走出林子,樊瑛从地上捡起佩刀系好,然后找到马匹,骑着马在田野里荡悠悠地散步,一面樊瑛向丘胤明道:“贤弟啊,多年前我也因公务在江湖上混迹过,有什么话也不必藏着了。你既有真才实学,入正途即可,何必要假造文书混进京来参加会试?”丘胤明道:“我从小漂泊海外,没有户籍。幸得遇到一位朋友,好意邀我同来,盛情难却。才有了这个机会。你呢?可是十年前山东道上出名的人物?”樊瑛哈哈一笑,“你听谁说的?”丘胤明道:“镖局的人。”樊瑛点头道:“我家是世袭的锦衣卫,我十几年前就到北镇抚司当差,常常外出办案,那次去山东也是。先父和石将军交好,后来他帮我做了些履历,又推荐我做了千户。其实我倒是挺怀念从前外出办案的日子,比如今自在。”
“原来如此。”丘胤明有几分感慨,又问:“你说的是哪个石将军?”
樊瑛一笑,说道:“就是你见过的。他不是什么将军,正是那位权顷朝廷的武清侯。”丘胤明这一惊非同小可,缓缓道:“我得了他的宝马,他怎么说?”樊瑛笑道:“他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