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陆长卿衣冠齐整,携了大徒弟贺大成,及两名小书童,带上果酒礼物,往灵峰不择园潇洒而去。因日前诸般,众人都认得他,即请入园中客厅奉茶。不多时,祁慕田从后面出来,入厅相见,迎面微笑道:“居士一向好气色啊。这几日我们这里人多事杂,没来得及迎接招待,请多包涵。”
陆长卿起身作揖道:“不敢当。先生德高望重,哪有迎接晚辈之理。一点山野特产,不成敬意。”说着,着贺大成奉上礼盒,内里是熏肉腊鱼及两瓶酒。又道:“我毕生无甚大志,武艺也不精,只饮食一道倒还有少许讲究。这些是年前亲手做的,先生莫要笑话。”
祁慕田笑道:“居士哪里的话。祁某人亦爱饮食,如此你我真是同道中人。哈哈。”着人收了礼物,问道:“这位想必是高徒?”贺大成连忙再次上前拜见。陆长卿道:“正是日前犯官司的拙徒。幸得丘公子和恒大小姐在洛阳替我出头,之后又替拙徒消案。感激不尽,特地让他自己来向恩人道谢。昨日遇见了刘立豪和乔三,听说丘公子尚未到杭州。”
祁慕田却道:“他刚到。就在这里。”陆长卿喜道:“可否请来一同叙话?”祁慕田道:“他早上一来,便去找盟主,二人关门说话到现在。不急,我们先聊,一会儿就一同吃中饭吧。”
岂知,入坐相谈未几,外头一阵人声,像是有许多人从外面进来,随即有手下来报,霍头领带着次仁东珠,管赤虎,以及属下若干人马全数到了杭州。祁慕田闻言,面上微现异色。陆长卿觑见了,却也不好多问,仍旧继续当下所言。未出半盏茶的功夫,却听门外靴声响动,先头手下刚来得及通报一声,只见一人已从门外跨进。
陆长卿未及仔细端详来者,忽与其目光相聚,心中不禁一凛,好一个威风逼人的汉子。这时,祁慕田悠然道:“仲辉,你要来,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不怕盟主怪罪么。”
霍仲辉上前施礼道:“我记得前年盟主说,倘若今年总部的事情不忙,就一同到中原来看看。正好日前新地竣工,临洮府那边有撒姑姑和管头领的人照料着,一切安好。倒是听说,盟主在中原屡遭敌手,连三师弟都投了他家,我放心不下。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想,盟主不会怪罪的。”
祁慕田呵呵一笑,“你近年来真是愈加地厉害了,连这些事情也知道。”霍仲辉见他目光精亮刺人,却毫不回避,笑盈盈回道:“多谢先生夸奖。一路来得急,没能捎带些先生家乡的特产,先请恕罪,日后定补上。多时不见,先生一向可好?”
祁慕田道:“老了,这次事情了结,就回乡养老去。”说罢让人奉茶,招霍仲辉坐下。霍仲辉推辞道:“先生有客人在,我就不打扰了。本想先去拜见盟主,无奈也在会客。我一路风尘,形容不整,还是不扰二位雅兴了。先来问安,稍后再叙。”于是和陆长卿简单见礼之后,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陆长卿叹道:“原来,西海盟还有如此一位头领。”祁慕田似笑非笑道:“看着他们,就让人想到年轻的时候。唉,英雄豪杰,辈出风云,又有几人能够全身而退。”
二人继续饮茶清谈,暂且不表,单说霍仲辉从厅中辞出,转过中庭,见次仁东珠和管赤虎已各自安放好了行李,出来找他。霍仲辉道:“既然盟主和祁先生均在会客,不如先去看看师弟师妹吧。”管赤虎立即赞成道:“甚好。我和你同去。”霍仲辉笑道:“管兄弟,你不会还惦记着大小姐吧。你可知,现在和盟主谈话的那个人,传言都说是师妹的相好。”管赤虎面上一窘,辩道:“大哥不要取笑,论辈份我可是她的舅舅。”次仁东珠不理睬二人言谈,只道:“要去你们去。我这些日子吃也吃不惯,睡也睡不好,困得很,就想休息。盟主一会儿会完客,我还可以先去拜见。替我向师弟妹们问声好就成。”次仁东珠是个藏人,饮食和中原人相异,途经川陕中州一路均无恙,可过江南下便水土不服起来,这几日着实折腾得精神全无,哪里还想见人。
于是,霍仲辉和管赤虎二人一路出了偏门,上了园子后面的山坡。方才向园内人打听,石磊和高夜都外出了,杨铮总在盟主身边,恒雨还一早去练功,还在后山坡。
时下已是元月下旬,山坡上的千棵梅树竞相开花,红红白白,赏心悦目,馥云环鬓,衣角染香。在梅林中信步前行,不多时,听得前方有少女清脆的嗓音,寻声而往,隔着梅树枝丫望见两人身影翩纤,腾挪分合,间或有兵器的亮光闪现。管赤虎近前惊讶道:“那不是子宁吗?怎么如今身手大进啊。”
姐妹二人正在拆招。恒雨还空着两手,一式方过,另一招紧接而来,不留空隙。恒子宁手握一双峨嵋刺,被姐姐逼得有些手忙脚乱,但仍旧咬着牙,不肯罢手,额上沁出的汗珠随着鬓发滚过下额,玉面飞霞,气喘嘘嘘,星眸专注。此般模样,着实惹人爱怜。
“师妹!放过她吧。”霍仲辉忽道,“莫要练过头,可惜了这么个小美人。”
恒雨还闻言,随即停下身手。恒子宁喘了几口气,忽然转过身来,一脸怒意望向出言轻薄的来人。“舅舅……”没有料到管赤虎在这里,恒子宁有些意外,再看前面那人,原来是他。恒子宁向来有些怕他,微微低头,含糊道:“霍,霍头领。”
见大师兄突然出现,恒雨还很吃惊,上前来行了个礼,冷冰冰道:“师兄,偷看人家练武可不是你这种人的行径。你也算长辈,怎么说话那么不尊重。”霍仲辉笑了笑,又朝恒子宁看了一眼,“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你来装长辈。我爱怎样,你管得着么。”
恒子宁被他的灼灼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红了脸低头道:“我走了。你们聊吧。”说完也不作礼,兀自跑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