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狼问:“帮主,真要上吗?”
老妖狼紧攥拳头,在空中狠狠一挥,斩钉截铁道:“上。”
瘸腿狼道:“先派三十名打头阵的弟兄,脸上手上抹上崔老的‘蜂毒清’,穿上长衣长裤,手上用布包裹,头部也用布包裹,只露出两只眼睛,悄悄靠近毒姥姥,二话不说,见人就射,弓箭齐发,打得她不敢露头,然后,迅速冲到跟前,拔刀猛砍,打她个措手不及,看她再怎么放出西域毒蜂来害人。”
大色狼道:“大哥,小弟愿带领弟兄们打头阵。”
老妖狼道:“好。”
瘸腿狼将大色狼拉到一旁,耳语道:“老五,千万当心,稍有不对,立即后撤,不可意气用事。”
大色狼道:“明白。”
老妖狼道:“若得手,发响箭三枝,若事败,发响箭一枝。”
“是。”
于是,大色狼与弟兄们装束停当,带着三十名弓箭手,悄无声息地上了山。
此时,半山腰传来一阵芦笙的吹奏声,那乐曲优美愉悦,娓娓动听,吹奏芦笙的,自然是无毒不解毒姥姥。
数个时辰前,她用笛子吹奏的曲子叫《恨曲》,是她用爱与恨谱写的,该曲充满了怀春少女对负情郎的艾怨与愤恨,对言而无信,始乱终弃的昆仑剑仙巴老祖饱含着无穷的怨毒,在这种艾怨中,也夹杂着一些对美好青春的回忆与留恋,怨到深处,充满了叫嚣与愤怒。
不过,听完这首曲子的人,真搞不清是爱多一点呢,还是恨多一点。
她用这首《恨曲》,调教好了一窝西域黄蜂,本用来对付巴老祖的,如今,发觉阴山一窝囊狼的人来寻衅生事,便吹起《恨曲》,放出一窝西域黄蜂,将毒眼狼等人蜇得死的死,伤的伤,败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如今,她用芦笙吹奏的曲子叫《怨曲》,也是她用情与泪谱写的,本也是用来对付巴老祖的,听宫保禀报,老妖狼这次派了第二拨人马,摸上山来,毒姥姥大怒,抓起芦笙,便忘乎所以的吹起了《怨曲》,既来送死,就休怪我毒姥姥心狠手辣。
曲声一起,麻婆就走到驴车后的木架旁,打开了一只青篾箩筐的盖子,瞬间,从箩筐里爬出无数尺把长,碧碧绿的竹叶青来,远远看去,像是一坛绿酒,从箩筐里倾泻而出,向山下流去。
绿酒流得极快,随着乐曲,成扇面撒开,只听得在灌丛草莽间悉悉索索游动的声响,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乐曲起先叙述了她初次见到巴郎的情景,那个画面,令她终生难忘。
那时,他们都还小,只有十二、三岁吧,巴郎腰上挂着只鱼篓,赤着脚,卷起裤管,露着白生生的腿肚子,站在溪水里抓鱼,他的手在水里一捞,一条黑背银肚的鲫鱼,就抓在手里了,他直起身,迎着阳光,手里抓着甩尾挣扎的鱼儿,水滴四溅,阳光闪烁,溅得他脸上身上湿了一大片,巴郎见站在溪边观望的她,咧嘴一笑,就是这一笑,坏事了,她的心别别一跳,惊异地发觉,这个修长的穷小子,唇红齿白,笑起来,帅呆了!
从此,巴郎笑进了她的心里,笑进了她的梦里,想赶,哪里赶得走。
也许,这就叫一见钟情吧,从“一笑”开始,他俩粘乎在了一起。
于是,乐曲进入了俩小无猜,情话绵绵,如醉如痴,卿卿我我的美妙境界,在月光笼罩下,芦笙悠扬委婉的曲调,如小溪流水,在山林间幽咽流淌。
大色狼带着三十名弓箭手,听着这曼妙的乐曲,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尤其是大色狼,本就是个色情狂,听得心头怦怦鹿撞,想入非非。
不过,他毕竟是个老江湖,知道厉害关系,强自收摄心智,带领众人,向着半山腰悄悄摸了上去。
这三十一人,除了大色狼握着九节鞭外,其余众人俱各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击,按约定,三十人分成甲乙两组,甲组在前,乙组在后,甲组射完箭,闪在一旁,乙组再射,如此循环,就能形成不间断的密集箭羽,使毒姥姥没有还击反扑的机会,更没有放纵黄蜂害人的时间,于是,迅速逼近篝火,拔刀一顿乱砍,手刃毒老婆子,为死难弟兄报仇。
眼看离半山腰越来越近,大约还有一里来路时,乐曲声倏然一变,由甜美变成苦涩,与欢喜变成艾怨。
曲调凄怆,呜呜咽咽,似美人迟暮,形单影只,凭窗远眺,不见情郎,望断秋水,拍遍栏杆,无人理会,却见天边,愁云惨淡,孤鸿哀啼,草木摇落,日暮途穷,不知何处是个归宿。
那乐曲哽哽噎噎,欲说还休,忧郁愤懑,满腹牢骚,絮絮叨叨,欲罢不能,兀自把个巴郎骂得狗血喷头﹍﹍
大色郎等人听了不知所以,这毒老婆子耍啥鬼花招,**的单相思,干老子屁事,像你那么会下毒的女人,谁还敢喜欢你,除非他不想活啦,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你整死了,死了,连怎么死都不知道,那才叫个冤哪,呸。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突听得走在头前的几个弟兄,啊啊啊,一迭声惨叫,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啊,西域黄蜂来了?在哪儿?
大色狼眼力极好,退了几步,四处张望,月光如水,没见有黄蜂,却见侧前方树枝上,一道青光跃起,扑向树下弓箭手的脖子,那位老兄举手去拍,青光倏然钻入他的衣领,只听得弓箭手一声惨叫,咕咚倒地,在地下抽搐。
啊,竹叶青!
大色狼大叫道:“不好,弟兄们,快撤!”
随即,一个倒栽葱,往山下飞跃,身在空中,见树上有一条竹叶青吐着毒信,嗤嗤作声,腾空而起,向他扑来,大色狼端的了得,身在空中,九节鞭飞扬,鞭头勒住竹叶青的脖子,腕子一抖,将那竹叶青切成了两截,竹叶青蛇头与蛇身分离,花分两枝坠下,大色狼鞭梢一圈,用鞭头卷住蛇身,往回一收,已将蛇身抄在手中,竹叶青虽没了头,却依旧在他手中甩着尾巴挣扎,邪门之极。
大色狼双脚落地,也没时间发响箭了,带领仅剩的七八个弟兄,奔到山下,将经过向老妖狼禀报了一番,又有弟兄补充道:这回没见着黄蜂,全是竹叶青,草丛里树枝上缠满了这碧碧绿粘乎乎滑溜溜的玩意儿,而且会凌空飞窜,那些没回来的弟兄,想必凶多吉少。
崔小玉手里拿着一截竹叶青的蛇身,掉头翻身地端详起来,见它全身青翠,肚下有一条殷红的毒腺,尾巴呈焦红色,便道:“这可是来自印度的竹叶青,其毒性比本土的毒十倍,只要被其叮咬一口,便必死无疑。”
这时,《怨曲》声渐渐停歇,竹叶青纷纷回游,汇成一条碧绿的小溪,游回了篾青箩筐,麻婆盖上了筐盖。
老妖狼又气又恨,却不知毒姥姥还会出啥毒招,他可一点没闲着,命众人将路口的杂草灌丛尽皆芟除,并铺上了雄黄磺硝之类的药草,或可防范竹叶青下山害人。
一个毒姥姥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本可撇下这个老不死的,回南京办自己的正事去,奈何毒姥姥手中有个柳三哥,这可太诱人了,他怎么舍得走人呢?
生死成败,在此一举啊,他不能走。
老妖狼命众人在山下歇息,自己与众头目,走进山下看林人的茅屋,商议对策。
茅屋的方桌上,点着一盏马灯,四周的条凳上,看林人的单人床上,坐满了人,却没人进一言,支一招。
老妖狼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眉头打结,在茅屋中来回徘徊。
大色狼搭拉着脑袋,坐在一角,默不作声,再也不敢逞能了。
军师瘸腿狼坐在方桌旁,捻着几根稀稀拉拉的黄须,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啥。
老妖狼叹口气,道:“大伙儿随便说说,看可有法子能破毒姥姥的毒阵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嘛,说错了,没关系。”
没人应声,茅屋里一片死寂,除了喘息声,没其它的声响,就连咳嗽声也听不见。
这是怎么啦?
正尴尬间,突听得“叮”的一声,门板微微一颤,老妖狼等知是暗器,众人齐地起立,顿时眼睛赤红,拔出刀剑,以为毒姥姥下山寻衅来了,来得好,咱们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那比不明不白死在蜂啊蛇啊的,要好得多。
众人正待一哄而起,冲出门去,老妖狼手一摆,众人止步。
只听得门外的守卫道:“禀告帮主,门上钉着一封书信呢。”
老妖狼道:“拿进来看看。”
吱扭一声,木门打开,守卫手里捧着一枝毒箭,箭杆上穿着一张信纸,呈给老妖狼。
老妖狼道:“射箭的人看见没有?”
守卫道:“启禀帮主,没见着。只听得‘叮’一声,门板上就多了一枝箭与一封信,已有弟兄追了出去,四处搜索,估计送信的跑了。”
老妖狼接过箭与信,道:“知道了,下去吧。”
守卫退出茅屋。
此刻,他手中捧着箭与信,仔细察看,见那箭还是竹叶青的毒箭,箭身上穿着一封书信,取出书信,交给军师,道:“烦劳军师念来听听。”
军师瘸腿狼接过信,就着马灯,念了起来。
老妖狼阁下:
阴山一别,倏忽五年,近来可好?
听说你在找柳三哥,柳三哥已成姥姥的阶下囚啦,哈哈。其实,不是我捉来的,是你手下的竹叶青捉来的,说到底,也不是竹叶青捉来的,听说是个不知名的人,药翻了柳三哥,马儿拉着柳三哥跑了,世上最怕的不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是默默无闻的厉害角色,侧身欺近,冷丁给你一下,够你喝一壶的,听说,柳三哥就是这么着了道儿。竹叶青运气好,让他捡着了。不过,姥姥我的运气,比他还要好,竹叶青又被姥姥我捉住了,如今姥姥我手中有了你要的三个人:柳三哥、竹叶青与毒眼狼,如果你想要,可以商量,我姥姥一向来是个耳朵皮软,好说话的人。
若是你要来硬的,那姥姥我也不是吃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也该知道我有点儿能耐,咱俩是半斤八两,黄鱼水鲞,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哈哈,如果你想要人,咱俩可以谈谈,没有啥事不能谈的,谈得成,双方皆大欢喜,谈不成,则生意不在仁义在。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也不争一时的得失短长嘛,你说对吗?
做生意要和淡一点,不可太伤筋骨,伤了和气。
如果想谈生意,你就得独个儿来,不得带一兵一卒。
姥姥我高兴了,也许会把人给你,不高兴了,也许会撕票,若是谈翻了脸,那就不好说了。五年前的梁子,也该有个说道了。
不来是小狗,来是王八羔子,哈哈。
顺颂
万事如意
毒姥姥涂鸦
九月十一日丑时
老妖狼冷笑一声,道:“哼,老太婆还真会记仇啊,还真让军师给说中了。”
谋财狼怒极,骂道:“狂妄之极,若是落在老子手中,非得千刀万剐了这毒婆。”
瘸腿狼将信纸平铺在桌面上,用中指关节,磕了几声,看了老妖狼一眼,欲言又止。
老妖狼道:“军师怎么看?”
瘸腿狼道:“这事有点尴尬。”
老妖狼笑道:“军师猜猜,本帮主是怎么想的?”
瘸腿狼笑道:“帮主想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