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胜道:“一个心系妻儿的男人,定是好男人。”
柳三哥道:“不一定,听说暗杀魔王白毛风,对妻儿恩爱有加,白毛风是好男人么!”
李得胜道:“李某人真搞不懂,一个疼爱妻儿的男人,对别人的妻儿怎么就没有一丁点怜悯之心?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柳三哥道:“几乎所有的魔王都是这个禀性,自己家人是个宝,别个的家人全是草,心毒手黑,随心所欲,杀人如麻,无恶不作。”
袁捕头道:“这就是人与魔的区别。”
李得胜道:“哎,不扯啦,三哥,你先换上捕快号服,在屋里待着,李某人去准备一下车马,即刻来接你。”
柳三哥频频点头,拱手致谢。
……半个时辰后,十余骑捕快,簇拥着一辆马车,出了杭州武林门,前呼后拥向北飞奔,沿途关卡捕快,见袁捕头骑着快马,在前领队,李总捕头,在马车内靠窗坐着,自然毫无二话,点头哈腰,一路放行。
傍晚,车马来到杭州府与湖州府交界处,车马停下,车内,李得胜对柳三哥悄声道:“恕不远送,出了杭州府,料想已无大碍,祝你好运。”
柳三哥道:“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李得胜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必客气,李某人有一事相托,三哥得便,留意一下太湖大盗大嘴巴的下落。”
柳三哥道:“大嘴巴?”
李得胜道:“那是太湖大盗的外号,大嘴、暴牙、左额有块青记,好找,却偏偏没找到。”
柳三哥道:“只要人没死,早晚能找着。”
李得胜递给三哥一块黑色虎头翡翠,拴着根红丝绳,三哥道:“这是啥?”
李得胜道:“黑虎翡翠,主避邪祛鬼,送给你,讨个吉利。”
“多谢。”黑虎翡翠细腻通透,虎头雕刻得刚烈威猛,栩栩如生,握在手中,顿觉温婉滑腻之至,三哥将黑虎翡翠挂上脖子,塞进怀中。
李得胜道:“黑虎翡翠是南京捕头麻雀的爱物,是他送给我的,麻雀是外号,姓马名成功,为人仁义,通权达变,对南京黑道了如指掌,是南京六扇门子里的一把硬手,欠我一个人情,若你用得着他时,可带着这块黑虎翡翠去见他,说是我兄弟,麻雀定会鼎力相助。”
柳三哥心中一热,将翡翠收入怀中,道:“承蒙李总关爱,在下没齿难忘。”
袁捕头牵着快马来到马车前,柳三哥从车内跳下,袁捕头将马缰塞在三哥手中,看也不看一眼,拉开车门,跳上车。
李得胜在车窗内喝道:“巡查结束,未见柳三哥逃亡踪迹,弟兄们,辛苦啦,原路返回。”
众人一阵呼喝,掉转车马,向南飞奔而去,唯独柳三哥牵着马,走进路旁树林,当他从树林出来,已换了一身江湖汉子打扮,跳上马鞍,催动坐骑,向北风驰电掣,绝尘而去。
***
深夜,柳三哥到宜兴郊外,那马奔跑得大汗淋漓,任你挥鞭驱策,也只能小跑向前,若再跑下去,必死无疑,三哥无奈,只得跳下马,想找个客栈歇息一晚,待明儿再赶路。
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好不容易,在镇上找到一家客栈,门前点着盏灯笼,灯笼上写着“安康客栈”四字,夜风萧萧,灯笼左右晃动,光影在门上斑驳陆离,客栈的门,半开半掩,客栈内悄没声响,咿呀一声,柳三哥推门而入,客堂颇大,柜台上点着盏油灯,一个年轻店伙伏在柜台上打盹,大约听到脚步声了,头也不抬,问:“住店吗?”
柳三哥道:“是。”
“几个人呀?”
“一个。”
店伙伸个懒腰,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道:“正好有个单身房间,要是两人,就住不下了。”
柳三哥道:“其实,两个人也能住。”
店伙这才正眼打量起来客,道:“客官,你知道啥叫单间么?”
“怎么啦?”
店伙道:“单间只有一张一肩宽的单人床,两个人怎么睡,叠起来啊?!”
“挤挤嘛。”
店伙笑道:“要是你老婆,也能挤,反正女人不占地方。”
柳三哥道:“哈,小伙挺逗的,其实,我是一个人,还有一匹马。”
店伙道:“马呢?”
“拴在门前系马桩上。”
店伙道:“行,客官,跟我来,一会儿,小人会将马牵到马厩去饮水喂料,放心吧,咱们这儿民风淳厚,没小偷。”
三哥跟着店伙走进客栈,客栈门面不大,里面却不小,一个大院,中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通道,两旁是一幢幢客房,隔不多远,挂着一盏风灯,夜里在通道走,能依稀看个分明,三哥问:“小哥,莫非这些客房全满了?”
店伙道:“你当小人骗你呀,满啦,一拨一拨的客人,全是江湖客,风尘仆仆,板着个脸,也不多话,来了就要吃要喝,也不讨价还价,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伙计们累的快趴下啦,才刚忙完回家呢。”
三哥问:“今儿个,生意咋那么好?”
店伙道:“不知江湖客穷忙个啥。”
三哥道:“抓柳三哥呗。”
店伙道:“啥,抓柳三哥?柳三哥没抓他,就不错啦。想必客官也是这一路的吧?”
“是。”
店伙道:“小人看客官好说话,就多说两句,避远点,免得吃误伤。”
三哥道:“头儿让咱去哪,就得去哪,没办法。”
店伙道:“头儿让你去死,就去死呀,学聪明点,教你一招,可保平安。”
“啥招?”
“阳奉阴违。”
三哥道:“不太好吧。”
店伙道:“比吃刀子好。”
三哥道:“哈,也是。”
路旁树后,闪出一条彪形大汉,豹额虬髯,双眼一瞪,手握沉甸甸的鱼叉,呯,在地上一顿,地皮直颤悠,对店伙低声喝道:“胡说八道,闭嘴!”
其人正是龙长江的贴身保镖,浪里鲨李广大,他猫在树后,是个暗桩,听得有人帮柳三哥说话,火不打一处来。
店伙见了,吓一大跳,道:“爷,小人说着玩呢。”
“找死啊,饭能乱吃,话能乱说么?世上乱说话的人,死老了,知道不!”
店伙道:“爷,知道知道,以后小人不敢了。”
李广大上上下下打量着柳三哥,满腹狐疑,问:“深更半夜,干啥来了?”
三哥道:“住店呀。”
李广大打量三哥,没打量出个名堂来,相反,三哥到是一眼认出了他,李广大是龙长江的保镖,不言而喻,他身后的那幢楼房,必定住着龙长江,通向楼房的甬道旁竖着块木牌,写着三字“安泰楼”。
安泰楼是安康客栈最体面的一幢楼,两层,画栋雕梁,整修一新,周遭竹木环绕,颇具园亭风范。
李广大道:“怎么深更半夜才住店?”
三哥道:“前不巴村,后不着店,赶路赶的。”
看来,江湖上的人,为了巨额赏银,全疯了。
李广大别过头,对店伙道:“小子,你得搞搞清楚,别是个人,就往店里带。”
店伙陪笑道:“是,是,小人有数,好人坏人,虽不能打包票,看一眼,一般还能轧出个苗头来。”
心下却道:他不住店,来寻死啊,这话问的,在你眼里,别人全是坏人,全世界就他妈数你是个大好人,依老子看,你才不是啥好鸟呢,草。
“刚才还说客满了,怎么还往里进人!”
店伙道:“还剩最后一个单间,这单间太简陋,一般人见了要骂娘。”
“全是你的话。”
店伙道:“小的见客官疲惫不堪,心一软,就把单间给他了。”
李广大低声喝道:“得,闭住你的臭嘴,滚,滚远点。”
店伙点头哈腰,道:“是,小人滚,小人闭嘴,免得爷见了动气。”
心道:谁愿理你哟,呸,满嘴喷粪,今晚碰上活鬼了。
店伙头也不回,扯一把三哥袖口,往院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