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没有对话,这反而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空气中除开烈酒的香气就剩下李逸尘激烈跳动的心脏。“砰、砰、砰。”如同鼓点般密集而有力。
终于,何足道开口了:“…真的想去参加秋试吗???”
听到何足道这样一句话,李逸尘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下来。他平静地点点头:“想。”
“为什么?”
“我不想一生一世待在山上。”
“就这么简单?!”
“我想知道我父母是谁,我到底为何上了凤云山,我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我有太多疑问要解答,但是待在这里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既然这里得不到,也许秋试能给我一个。”李逸尘将心里所想一条一条列了出来,瞬间觉得轻松多了。
“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何足道又问道。
李逸尘想了片刻:“难道修道不是为了一个答案,生死的答案。”
何足道闻言手上停下了喝酒的动作,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若不能长生不死,修道有何用?原来我一直也在寻找答案…”
李逸尘一番话仿佛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东西,若不是为了长生不死,修道有何用?!原来人人修道都是为了脱离这百年的桎梏,成为永生的存在。
“你说得对,我们都是在寻找答案,只是我们是找的生死,而你却另有所求。”何足道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想通了,“既然我们是一类人,我为何不让你去参加秋试呢?!”
“你是说让我参加秋试?!”李逸尘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已经下定了偷偷离开的决心,但是此时若能得道何足道的允诺,他心中最后一块顽石也算是落了地。
“自然。”何足道说道,“我不该成为你寻找答案路上的绊脚石不是吗?”何足道似乎想起了自己的陈年往事,“当年我也多想没有绊脚石啊…来,陪我喝一杯。”
何足道递过一个酒碗来,接着说道:“这算是为你践行,明日你就下山去吧。”
李逸尘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何足道口吻之中略有些凝重,似乎要揭开某个尘封已久的秘辛。
李逸尘又自行倒了一碗酒,眼神落在了何足道的脸上,静侯。
“你其实并未中毒。”何足道说出这句话时,很平静。但是脸上的晦暗神色瞬间变得光亮起来。仿佛是脱离了桎梏的飞鸟,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
李逸尘也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这事儿与他无关。他静静地喝完手中的酒,抹干了嘴角的酒渍,缓缓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是私心作祟吧。”何足道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歉意,“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让本该大放异芒的你沉寂这么久,请你不要怪我。”
说完这句话,何足道的眼神暗淡下去,他似乎看到自己孤独地死去,在这青山绿水中化为一缕残魂,再无痕迹。
“亚父。”
“你喊我什么?”何足道手中的酒碗坠落在地上,这两字犹如初春的惊雷,震耳欲聋。
“虽然你未曾带我来到这个世上,但是你却是让我生命延续的人。你就是我的亚父,有生之年,我必当如亲父一般孝敬你。”
何足道落泪了,不知多少年他都未曾落泪,可是如今已经到了时候。他突然回想起不知多少年前,自己初入凤云山的原因。心如死灰的自己只想着如何孤独终老,了却此生,未料到还能遇到这样一个孩子。
“好孩子..”何足道摸了摸李逸尘的头,像抚摸自己的希望,“好孩子…”
李逸尘微笑着,在他心里何足道一直是如父亲般的存在。无论是幼时的爱护,还是成长中受到的挫折,父爱如山,这种感觉在今日竟如此强烈。
何足道从胸口摸出一面玉牌,那玉经过多年的摩挲变得翠绿无暇,想必无数个夜晚何足道都握着它静静思考,直到今日才舍得将它拿出来。
“这是你初来凤云山时身上的玉牌,也许将来能帮你解开自己心里的疑问。”
李逸尘接过玉牌,轻轻将它再挂回自己的脖子上。
“谢谢你,何老道。”
十六年来,两人的对话从来都是嬉笑怒骂,如今变得有些温馨反而让人不习惯。何足道仍在流泪,似乎要将自己几十年淤积的泪水全部流出来。
月光如水,沐浴在其中的两人一人面带微笑,一人满脸泪痕,但却如此和谐,静谧。仿佛一曲送行的歌谣,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