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元年九月初十,寒露。
乾清宫南书房,旭日初升,窗外鸟雀鸣叫,朱由校坐在御案后,看着案上的一堆文书,微微苦笑,这些奏章五日内必须批完,否则言官御史就要上本,“规劝”皇帝不要怠政了……
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凡事都得规规矩矩,符合帝王仪范,还有官员在记录起居;由宫人伺候洗漱后,用完那看似丰富,却是无味的早膳,司礼监就会准时送一百本以上的奏章等待批示,据说太祖、成祖每日要批阅三百本不止,真叫人咋舌。
好在前几日,登基大典和先皇的丧礼已经完成,那些繁琐的礼仪,让他目瞪口呆的同时,又精疲力竭,简直是对体力和意志力的极大考验,现在回想还是发憷不已,因为站立太久,朱由校的腿脚依旧有些僵直。
为了排解来自各种规范和文书中的压力,他现在已将晚膳后的活动,从散步听趣闻,更换成了南书房对过的厢房中,习武半个时辰了。
事实上,新晋的少年皇帝,此刻才终于体会到,要当一个称职的明朝皇帝是多么的不轻松。
醉卧美人膝?只要今日自己敢混迹女子帷帐,明天就是上书一堆,骂声一片,弄不好阁臣还要来耳提面命。
醒掌天下权?皇帝朱批、内阁票拟、科道封驳、六部/地方执行,缺一不可,朱由校知道,现在的他不仅未及冠,更是“朝中无人”,“手中无兵”,恐怕连“中旨”都没有人理,何况中旨频出的恶处和反噬,也是他不愿见的。
也是因此,少年身躯,本就坐不住的天启皇帝,这几日不免郁闷,更让他难受的是,手中的奏章看着简直太累,动辄几千字,核心主题可能就只百十个字;之乎者也,骈四俪六,还没有句读!
光是让皇帝天天看完东西,然后再把票拟的内容抄写一遍,一天别的什么也不用干了!大部分皇祖们,只好偷懒让太监读奏章抄红了,难怪大明出了这么多掌权大太监,压住心中烦闷,伸展一下,新皇帝暗暗腹诽。
不过他暂时不打算变更什么,除了自己辛苦点,这流程在他看来,总体还是比较完善的,总比那劳什子军机处,把臣民都当奴才的好,况且他现在也需要通过大量的阅读奏章,来提高自己对朝政的认识。
休息片刻,收回思绪,朱由校又拿起一封钦天监左光斗的奏折,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左传》,天启,上天的启示?这次必定不一样了。”长出了一口气,用朱笔在奏折上写了个红色的“可”字。
“咳咳咳。”
一阵咳嗽打断了朱由校的思绪,抬头看去,微微一愣,见是司礼监掌印王安在旁伺候,魏忠贤没有在司礼监领差事,又忙于熟悉御马监,这几日倒是没有在南书房。
“奴婢惊扰陛下,请陛下赎罪。”见皇帝看了过来,王安连忙躬身告罪,心中对自己的身体暗暗叹气。
“无妨,”摆了摆手,朱由校似乎想起什么,转而吩咐道:“选侍为先皇妃嫔,久居乾清宫,于礼不合;王大伴认为安置何处为好?”
王安心中一紧,先皇驾崩当夜,当时自己虽是离开,但是宫中关于选侍的传闻可不少,皇帝此时没有问该不该,而直接问置于哪处宫殿,怕是却有其事了;但是事涉天家,自己怎好插口,何况还有孝道物议在。
“请陛下示下,”顿了顿,王安犹豫了一下,又道:“选侍毕竟是先皇嫔妃,又曾看护陛下......”隐隐有劝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