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申跨过遭罗谷雨强行破开的石门,顺便一脚踩住准备溜走的白蟒,面对白蟒的怒视,只一眼就让它绝了张口欲咬的心思,蔫了下去。
野兽对危险有超乎寻常的直觉,蛇生而带灵性更是如此。唐家弟子平素皆敛着气势,不认识他们的人左右看都只会感觉他们仅仅外表光鲜一点,直到栽在他们身上才有少数能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杀手。唐申两世为人,身上杀气及戾气只增不减,镇住一头白蟒简直不值一提。
至于剩余的事情,他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唐申看向山缝内完全是一边倒的打斗,默默守在门边。
从罗谷雨的表情来看,罗谷雨如今对他的印象,必定好不到哪里去。若是知道他便是数年前那个……以及蓝斓喜欢他,想来会更差。
说也奇怪,上一世他们似乎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就结了仇,他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招惹上了罗谷雨,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罗谷雨就对自己产生感情。尽管以他的能力来说,他有心去交好的人,没有一个不视他为至交好友,唯独罗谷雨生出别样心思……其中缘由,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但也罢,这都是以前的事,无法向任何人求证。倒不如从现在开始,一点一滴重新来过。
罗谷雨的招式全属大开大合类型,上前想攻击他的人都被狠狠了扔出去,一时间遍地都是惨叫哀嚎,将整个土窑里的人全数惊醒。醒来的人瞧见外敌入侵,自发加入对敌阵营,竟是男女老幼齐齐上阵,好不热闹!
可惜罗谷雨既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也不管你年长年幼,所有敢与他动手的人皆一视同仁!
唐申打定主意不上去帮助……或者说妨碍罗谷雨,旁人却不会放过他这个“很明显与那异族人是一伙儿”的人。眼见罗谷雨轻松撂倒一干青壮,抱着柿子挑软的捏的想法,不少人立刻转头冲唐申而来。
唐申没兴趣和这些山野莽夫动手,脚尖挑起白蟒掷与罗谷雨,随后便跃到石门对面那头最大的窑洞通往二层的楼梯上。挨了罗谷雨好几掌、尚不知自己已经中毒的二名匪首见头顶有身影晃过,忙不迭看去,见有一甚是眼熟的白衣帷帽之人靠近顶上窑洞,脸色霎时大变。
书生记起他们究竟在何处见过这个白衣人,喊道:“你不是今日下午过路那个人?”
“你是来救人的?”壮汉刚刚又挨了罗谷雨一下,摔出人群后骂骂咧爬起来,看一眼咄咄逼人风头无两的罗谷雨,恍然大悟,“我就说夜半怎会有人吹如此难听的曲子,原来你们是想引咱出来,好晓得咱山寨的位置来救人?来来个熊,快阻止他!”
壮汉的话,恰好印证唐申先前的猜想——这些强盗或者说土匪果然另有目标。唐申虽不知他们口中“救人”指的是哪些人,更没那个闲情雅致去了解到底是谁遭了这些人的埋伏。奈何旁人却一心以为他是来救人碍事儿的,加以适才他并未出手,不论哪方面似乎都比那异族人要弱上许多,当即纷纷绕过罗谷雨,转而朝他奔来。
然而这个时候全场有战斗力的,已然不足十人,其他的一个两个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脸青鼻肿。唐申本意并非与他们交手,便伸手在袖中翻出一片四四方方的纸包,以掌风震破,送入人群之中。
白色粉末洒落,众人猝不及防吸进好几口,心中暗道不好之时可早就为时已晚,接二连三哗啦啦地倒下一大片。罗谷雨是全场除唐申外唯一站着的人,被呛的咳嗽连连:“咳咳……木整喃!”
唐申回答:“迷药……人多麻烦。”
“……”
罗谷雨的神色理所当然不太好,其实今夜以来一直没好过。
迷药品质只属普通,对从小接触毒物的罗谷雨不起作用,所以唐申用的并无顾忌。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任谁被劈头盖脸洒迷药都会不乐意,若是一男一女,恐怕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
唐申一时只想到罗谷雨不受迷药影响,倒忽略了他们如今相识不过两日,此时瞧罗谷雨表情才忆起“事实”。这下倒好了,唐申不用揣测都知道自己在罗谷雨心里的影响又要恶劣几分,莫名出现一种债多了不愁的情绪。
罗谷雨不欲与唐申说话,冷哼一声便罢,径直到桌旁拾自个儿的鼎。
如此周遭独唐申和罗谷雨二人清醒着,唐申身后窑洞里头传出来的声响便明显起来,“砰砰”、“砰砰”一声赛一声响亮。罗谷雨听那奇怪且有节奏的敲击,忍不住好奇循声走去,唐申并无好奇之心,但既然罗谷雨要看,他便也随行。
唐申从前与罗谷雨相处那段时间,总结出不少要点,譬如在无关紧要的情况以及非必要的事情上,多数还是顺着罗谷雨意思来的好。罗谷雨在五毒教里掌事久了,一则不喜他人妨碍或者质疑自己的决定,二则不喜他人拐弯抹角阿谀奉承。在这四种事上,他绝对是犟不过罗谷雨的……至少现在不行。
后来许多事实证明,罗谷雨并非不聪明,有时出错或者闹笑话的原因全是中原和苗疆风俗和文化差异太大,令其产生错误判断。
两人越过窑洞中的桌椅板凳,一前一后往深处走,不出三十丈,忽见一道铁栅栏将整个洞封住。栅栏那头就地坐了十来个双手双脚遭捆绑的人,这十来个人中,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其他女子中除了一个着桔粉长裙,剩余都资质平平身穿青衣,倒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美感。
这些人的口唇被布条捂住,见着唐申二人皆激动非常,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呜呜”声。男子靠栅栏最近,努力扭了几下发现确实站不起来后,便放弃这种无意义的行为,朝二人呜呜叫着。看他的位置,想必就是他用身体撞击铁栅栏发出声响,从而吸引了罗谷雨过来。
罗谷雨看着有趣,抬手扯下男子嘴上布条,问:“木拖啊个?”
男子嘴巴得了释放,很是长舒一口气,转眼看到罗谷雨身上缠着的白蟒,吓了老大一跳。好阵子反应过来,满脸迷茫道:“抱歉,阁下问的是……什么?”
罗谷雨顿了顿,想起自己不自觉又说了家乡话,一拍额头道:“瓦问哩系谁?喃遭绑这儿?”
男子依旧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不等他问第二遍,唐申主动承担翻译:“他问你是谁,为何被捆绑于此。”
借助窑洞右壁一束昏黄的火光,男子这才留意到罗谷雨是异族来客,恍然:“原来如此……在下师天徒,与身后几位姑娘同行,路半遭一群劫匪绑来此地,对其中缘由并不清楚。在下听闻洞外有喊杀声,揣测有人闯入其中,故制造声响欲吸引人过来。两位放心,我等绝非什么奸恶之辈,不知能否请两位替我们解开枷锁?”
“五。”罗谷雨答的爽快,走到铁栏门锁前,拎起那拳头大小的锁头看了看。
师天徒观罗谷雨并无佩戴兵器,提醒道:“钥匙应当在那女劫匪头子身上,阁下大可去取了来……”
然后罗谷雨直接将栓门的铁链拧断,开门入内替他解开绳索。
师天徒愣了好是一阵,待手脚都自由了才反应过来,由衷地感叹:“阁下好握力。”
罗谷雨笑笑,因为说了对方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干脆少发言,与其一并给剩下的女子解缚。
唐申沉默旁观,心里有少许意外。
这师天徒,可不正是他从前的结拜大哥?
当时飘渺宫经年无大事,需要师天徒决断之事多以书信传递,而师天徒行踪不定,常孤身在江湖上行走,所以在这种地方遇到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倒不是说看到未来飘渺宫的宫主这般落魄而惊讶,从前唐申刻意与师天徒交好时,此人十次有八次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唐申早就习以为常,反是哪日若偶遇时师天徒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唐申才要去诧异。
甚至可以这么说,平均每个月唐申都有一到两次可以找到机会对师天徒施以“救命之恩”。直观点便如师天徒死前所说,唐申救过他这么多次,他不知道欠了多少条命,如今只是还上一条,却是他赚了。
从前刻意交好许久,唐申对师天徒性情了如指掌。其待人至善至诚,从不恶意去揣测和怀疑,很容易信任他人。师天徒认识的人很多,被生人救助随后彼此成为朋友的次数很多,被别人出卖和背叛的次数也很多,但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仇家。因为即使是利用过他的人,都不得不发自内心承认他确实是个好人。所谓君子坦荡荡,不外如是。
不消片刻,所有女子脱困,桔粉衣裳那位冲罗谷雨屈膝行了个礼:“小女子封人夙琪,代表所有姐妹们多谢这位……这位小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