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披起衣服,胡乱扎束了一番,道:“能不怕吗,要是进了个坏人,趁我睡着了,冷丁给一刀,这一百来斤,不就交待了吗。”
雪莲仙姑道:“你的住处坏人不知道,好人知道,你的安全根本就没问题。”
王小二指指椅子,道:“仙姑,请坐呀,有啥吩咐,坐下说。”
雪莲仙姑坐下。
王小二道:“喔,我正有个事要问你呢,十天前的夜里,在十三弯巷,我被七杀手的人点到在地,正在危险时分,一个蒙面哑吧救了我,那个哑吧是不是你化装的?”
雪莲仙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救人厄难,本分内之事,不必挂怀。对了,我也有个事要问你呢,十天前的深夜,你为什么要潜入我家?”
“这个,这个,……”王小二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总不能说,我是来看你家女儿的吧,他撑红了脸,硬编了个故事,道:“深夜,有条黑影从在下住处掠过,在下便尾随了上去,不想那贼胚,竟到了仙姑的住处,偷偷窥看,一看便知不是个好东西,于是,在下便躲在假山后,静观其变,后来,见有个闺女与她动起手来,却又招架不住,在下便冲出来助拳,与那贼胚动起手来,最后,差点儿丢了小命,要不是仙姑救驾,在下早就玩儿完啦。”
雪莲仙姑道:“那个哑吧不是我。”
“会是谁呢?”
“天知道。”
王小二道:“在下思前想后,非仙姑莫属,仙姑太客气了。”
“这又不是请客吃饭,我客气干嘛。”
王小二终于忍不住,问道:“在下斗胆一问,望仙姑不要生气。”
雪莲仙姑道:“明明知道我要生气,就别问,我气重,一生气就生好多天,因此,我的胃不太好,老是闹胃病。”
“在下想,也许不会生气,反而挺高兴也说不定呢。”
雪莲仙姑道:“哈,老身就喜欢高兴事儿,一高兴,啥病都没了,你爱问快问。”
王小二道:“你家的小姑娘是仙姑的亲眷?”
雪莲仙姑道:“不,不是。你问这个呀,问这个生啥气呀,真是的。”
“是你的女佣?”
“也不是。”
“是你的女儿?”
“出家的尼姑,哪来的女儿?换了别人会气得杀了你,可我是谁,我是祁连山雪莲庵的雪莲仙姑,早将世俗的一切看透了,一切皆空,一切皆无,尼姑即便生个女儿,管他人屁事,何必在乎别人乱嚼舌头呢,爱说就说吧,只当耳旁风吹过,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我一点儿不生气,当然,一点儿也不高兴,这有啥可高兴的呢。”
王小二道:“当然高兴啦,怎么会不高兴呢!养了那么一个聪明美丽的小姑娘,武功又好,做父母的,自然个个高兴啦。你老人家,说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到越发好奇了,不知小姑娘究竟与你老是什么关系呀?”
雪莲仙姑低头微笑,突然,一抬头,揭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了真容,哇,她,她不是雪莲仙姑,她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李珊瑚。
李珊瑚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雪莲仙姑,我叫李珊瑚,打扮成一个老妇人,只是为了在江湖上行走方便。”
语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她扮成雪莲仙姑时的那种苍老喑哑的语音,竟荡然无存。
王小二揉揉眼,疑道:“也就是说,雪莲仙姑与李珊瑚是同一个人?”
李珊瑚换了雪莲仙姑的语气,道:“莫非老身这把年纪,还骗你了不成。”
语音苍老喑哑,极为不悦,仿佛立时又变了回去一般。
王小二竖起拇指道:“呀,了不起,了不起,珊瑚姑娘的易容术,不亚于千变万化柳三哥了,前些日子我去府上送礼,你说你叫李珊瑚,雪莲仙姑是你妈,说得活龙活现,把人往死里骗呀。”
李珊瑚格格格地笑道:“哪里呀,你别讥笑人家好不好,照柳三哥可是差远了。”
王小二道:“不赖不赖,咦,珊瑚姑娘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李珊瑚道:“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兴你能盯我梢,就不兴我盯你梢了?”
王小二道:“哈哈,这话也是,有道理,有道理,给珊瑚姑娘钻了缝眼儿。今儿个,不知珊瑚姑娘找我有啥事?”
李珊瑚道:“我知道你在找李有忠,我呢,也在找李有忠,前些时候,听江湖上的朋友说,李有忠去东北长白山了,要找七杀手的霉气,我问你想不想去东北找他。”
王小二问:“姑娘要去,我就去,姑娘不想去,我呢,也没那么大劲道去了。”
李珊瑚道:“你这话就不中听啦,怎么啥都看我的呢,我去哪,你也去哪,我去死,莫非你也去死啊,啥玩意儿!我最恨跟屁虫了,老跟在屁股后头,人家连一点隐私都没啦,做人还有啥意思呢!我看你是个厚道人,所以才跟你来商量这事,哪知你这人竟俗不可耐,不可理喻,算啦算啦,不谈啦,姑娘我莫非自个儿不能去么,自娱自乐,有啥不好,真是的。”
说着,转身要走。
王小二急了,脚一抬,人飘到了门口,手一拦,道:“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也正想去东北找李有忠呢,一个人去,有点儿寂寞,两个人去,也好有个照应,刚才我说话,不动脑筋,权当我没说行吗?”
噗哧一声,李珊瑚乐了,道:“这话说的,才象人话,什么时候去?”
“三天后,怎样?”
“不行,太晚了。”
“后天去,好不好?我总得把客栈的事交待交待呀。”
李珊瑚道:“行,后天一早,我们在客栈门口碰头。你要准备一挂马车,两匹好马,还有卸寒衣物,你是跑单帮的客商,我是你的仆人,到时候,我易容成一个赶车的小伙子,你可别认不出来,死活不认账啊。”
王小二道:“哈哈,哪能呢,不过,你要不说,要认出来,难!”
李珊瑚拍了他一下臂膀,道:“怎么,还不让走啊。”
王小二放下张开的双臂,道:“其实,住在顺风客栈不是很好嘛。”
“我爱住哪住哪,你管不着。”她从王小二身边擦过,走出屋去,脚下一点,越墙而去,消失在黑夜里。
王小二望着她消失的那片星空,叹道:“原来如此啊,雪莲仙姑就是李珊瑚,李珊瑚就是雪莲仙姑啊,哼,你现在牛逼,看老子怎么把你骗到手,到肚子一大,有了孩子,你再牛逼试试。”
***
王小二马车的外形与柳三哥的一模一样,车后角上也插着一面小黄旗,是给鸽子认窝用的,车顶上有个鸽窝,也养着两只鸽子,一只白鸽,一只灰鸽,新买的两只鸽子,不认窝,脚颈上缠着链子,怕它们飞跑了。马车由两匹马拉车,一匹是王小二钟爱的黑马,名叫“飘风”,一匹是他新买的白马,取个名字叫“玉龙”,两匹马拉着轻便马车,李珊瑚扮成车夫,呦呦喝喝,往北赶路。
王小二倚窗而坐,道:“不用那么着急吧,珊瑚。”
李珊瑚道:“你叫我啥?珊瑚?!”
王小二道:“噢,对不起,叫错了,叫,叫‘黑豆’,对吧。”
李珊瑚道:“对,记住了,有时,一个微小的错误,就会全盘皆输。”
王小二道:“不是在无人处吗,别搞的那么紧张,好不好,江湖并没你想的那么坏。”
李珊瑚道:“江湖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你该把我的真名忘掉才对啊,记住,无论有人无人,都叫我‘黑豆’,这名字好记响亮,跟我的扮相吻合。”
王小二看了一下她那张黝黑的脸,衬得双眼的眼白越发白亮了,笑道:“这付扮相,果然跟你的长相一般,行,行行,依你就是,好象我啥事都要依你,到底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人呀。”
“表面上你是主人,实际上呢,咱俩是朋友,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我的主人,你得把位子摆正喽,不要搞了半天,自己是啥角色都搞不明白,既误事,又不开心,何苦来着。这一路,咱们该开心才是呀。”
王小二道:“对,黑豆说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及时行乐,不枉此生嘛。”
“你这话过了,有点儿颓废。”
王小二道:“莫非我又说错了!”
李珊瑚道:“当然错啦,反正味儿不对。”
王小二问:“我心里有块疙瘩,总是解不开,我想问问清楚,可以吗?反正四野无人。”
李珊瑚道:“问吧。”
“你跟雪莲仙姑一点关系没有,是真的吗?”
“真的。”
“你是祁连山来的人吧。”
“没错。”
“你与祁连山掌门伏魔和尚是什么关系?”
“他是掌门,我是弟子,师徒关系。”
“伏魔和尚叫李有忠,听说他有儿有女,一个和尚怎么会有子女呢?”
李珊瑚道:“他在无锡紫竹寺出家了五年,是为了研习祁连刀法,五年后,他还俗了,江湖上却因他曾当过和尚,却还是叫他伏魔和尚。”
王小二道:“原来如此啊,你与伏魔和尚李有忠是什么关系?是父女关系吗?”
要珊瑚道:“不是,姓李的都有血缘关系的话?那姓李的亲家就数不清啦。”
王小二点头道:“也是。”
王小二接着问:“我们去东北长白山?”
“是。”
“掌门伏魔和尚已经去了长白山?你为啥不跟他一起去?”
“掌门不让我去,说我年纪还小,武功不行,去了危险。”
“于是,你硬要去,就邀上我一起走一趟?”
“对,七杀手是柳三哥的仇人,也是祁连派的仇人,剿灭七杀手,为前掌门祁连刀神齐大业报仇,是每一个祁连弟子的心愿。”
王小二叹道:“说得好。不过,我觉得,你的扮相没有新意。”
“怎么没有新意?”
“你的扮相与手到病除南不倒一模一样,都是黑皮小子。”
“没办法,我的肤色有点白,多用点黑油彩,才能遮盖住本来面目,新意不新意,管不了那么多啦。”
王小二道:“一不小心,人家会把咱们当成柳三哥与南不倒啦。”
“那才好玩呢,谁敢为难柳三哥呀。”
“可动起手来,我挡不住人家三招呀。”
李珊瑚道:“有我呢,‘黑豆’可不是好惹的。”
“要真碰上硬点子,也糟。”
李珊瑚道:“有柳三哥救驾呢,我怕啥。”
“也是,我救过你两次了。”
“一二不过三嘛。”
王小二道:“等到第三次救你,也许,也许我的小命会丢了。”
“怕了?怕了回去,没人勉强你。”
“丢就丢嘛,怕,怕,怕啥呀,不就是一条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