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飘蓬与图门江,表面上依旧是主仆关系,一个是小贩,一个是小赶车的,住客栈时,依旧住在一个套间里。
一个小贩嘛,当然不能住豪华气派的套间,不过,再简陋也是一个套间,由偏房与主卧组成,按理说,小赶车的该睡在偏房,主人嘛,当然该睡在主卧,可等到一歇灯,却搞反了,小赶车的睡主卧,主人却睡在偏房里。
晚,掌灯时分,丁飘蓬与图门江吃完饭,桌上杯盘狼藉,他俩相对而坐。
图门江靠着桌子,一手支着下巴颏,望着毕剥作声的灯芯,独自凝神遐思,好象有心事似的。
丁飘蓬用手在她眼前晃一晃,问:“喂,图门江,想些啥呀?”
图门江恍然,道:“没,没想啥呀。”
“想家了?”
“有一点。”
“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就我一个,独生女。”
“父母把你当宝贝了!”
“我娘三年前没了,就一个老爸,非常疼我。”
丁飘蓬道:“你走了,你爸一定非常挂念。”
图门江道:“是啊。”
丁飘蓬责怪道:“你怎么一个人走那么老远,你爸会急死的。”
图门江道:“也怪他,他要不逼我结婚,我不会离家出走。”
“你跟南不倒一样,也是逃婚?”
“是。老爸要我嫁给一个百万富翁的儿子,那小子长得高大英俊,人也厚道,老爸一心想促成这门婚事,可我偏偏没感觉,那小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能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一气之下,就跑了。”
丁飘蓬道:“这次回去,老爸要是还是坚持这门婚事,你怎么办?”
图门江道:“我还是跑。不过,我想老爸不会再提这门婚事了,他见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丁飘蓬问:“要是你找不到喜欢的人,或者,找到了,人家不喜欢你,怎么办?”
图门江道:“那就不结婚,哈哈,做个老处女,不是挺有意思吗!”
丁飘蓬笑道:“世上不结婚的人极少,世上不结婚的女人就更少。”
图门江道:“雪莲仙姑就没结过婚,她活得多自由自在啊。听说,她带着徒子徒孙去长白山找白毛风了,要为祁连刀神齐大业报仇,这事儿有点怪。”
丁飘蓬道:“怪啥?”
图门江道:“齐大业甩了她,伤透了她的心,白毛风杀了齐大业,她该高兴才是,反过来却要为齐大业报仇,这仇有点儿报反了,难道不怪吗!要我,决不会去干这种蠢事。”
“齐大业被杀了,要是你,就高兴了?”
“也许,不会高兴,或者,也会伤心,却绝对不会去找白毛风的渣儿,跟我有啥关系呀,这是哪跟哪的事呀。”她从椅子上起来,在屋里踱起步来,又道:“怎么说到雪莲仙姑身上去了,自己的事儿都管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呀。我这次回去,老爸会暂时不提婚事,过个一年半载,又提婚事,该怎么办呀?我不结婚,老爸不会开心,其实,老爸不开心,我就心疼;我同意结婚,老爸会开心,可我会不开心,湖北佬,你鬼点子多,看看,有啥好办法?”
丁飘蓬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呗,有些婚,嫁过去了就开心了,不嫁不知道,一嫁就开心,等到生了一大堆唧唧喳喳的子女,每天开心的事,应付都应付不过来呢。”
图门江正好走到他身边,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住口,住口,你跟我爸一样,最好让我早点办了婚事。”
当她的手指一触摸到丁飘蓬的嘴唇时,内心陡然抖了一下,湿湿的滑滑的感觉,象过电似的电了一下她的心,她想立即抽回,双手却不听使唤,反而更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肩,一股特殊的男人体香,那么强烈地冲进了她的鼻腔与心肺,令她心旷神怡,心旌飘飘。
图门江的举动,起初丁飘蓬一愣,当她的纤指一触摸到自己双唇时,丁飘蓬蛰伏冰封在体内的数个月的春情,刹时被点燃了,情不自禁,他一张嘴吮住了图门江的手指,图门江身上的香味,竟如绽放的百花一般,令人迷醉。
他坐在椅子上,任由图门江从身后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心想:别动,啥也别动,拥抱永远继续,该有多好啊。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俩都没有说话,彼此都能听到对方怦怦的心跳声,彼此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血液在血管里汹涌奔流,他俩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散发的特殊气息。
突然,图门江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我吃亏了。”她捂嘴的手,从丁飘蓬嘴边滑下,双手从身后紧抱着他的双肩,脸贴在他的脖子上,不肯松手。
丁飘蓬道:“吃亏,吃亏啥?我可没碰过你。”
图门江道:“你坏,趁我被一飞冲天辽东鹤打昏后,洗净了我脸上的油彩,暴露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不是吃老亏了吗?”
丁飘蓬笑道:“你脸上的油彩可不是我洗的,是南极翁叫南海仙女洗的,我想拦都没拦住,南极翁把你认作了南不倒,脸洗净了,才知道认错人了。”
图门江道:“反正我不管,我吃亏了,不能老吃亏下去呀,今儿得挣回来。”
“挣?怎么挣?”
“我要把你脸上的伪装都去掉,看看你究竟是谁。”她一伸手,抓住了丁飘蓬颔下的胡须。
丁飘蓬握住她的手,道:“别闹,我一个老男人,有啥好看的,嗨,真胡闹。”
丁飘蓬嘴上这么说,手却没使劲,是抚摸,还是紧握,他不知道,心里却由衷地喜欢这份厮闹亲近,图门江嘻嘻一乐,手上一使劲,丁飘蓬下颔的假须被扯了下来,她嘻嘻笑着,将假须放在桌上,道:“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江湖上的一切全是假的。”
丁飘蓬道:“你还动真格的啦,别闹,我是个大麻子,卸了伪装,自己看了都讨厌,把你吓坏了,可不好。”
图门江笑道:“我从小胆子就大,吓不着,既然我的真面目让你看见了,你的真面目,我非看不可,否则,我太亏啦。”
丁飘蓬道:“你跟一个老男人闹啥闹,而且,还是一个有老婆孩子的老男人,这么闹下去,我一不当心,你真得吃大亏啦,我可告诉你,我不是柳下惠,常会做些失控的事,快,快松手。”
图门江道:“你还装啊,你当我是死人啊,你是谁,我心里有数。”
“我是谁?”
“大明朝通缉要犯,没错吧!”
“你就不怕连坐入罪,祸及九族?!”
“要怕,我早跑了。”
丁飘蓬哈哈一笑,道:“既如此,你要看就看吧。”
图门江又小心翼翼揭下了丁飘蓬上唇的假须,丁飘蓬安静地端坐在椅子上,图门江端来一盆温水,用面巾洗净了丁飘蓬脸上的油彩,呈现在她面前的竟是一个英俊清瘦的少年。
她走到丁飘蓬正面,愣愣地凝视着,呐呐道:“果然不出所料,你,你,你是飞天侠盗丁飘蓬!”
丁飘蓬道:“对,我是个钦犯。”
“不,不,英雄!”图门江嘤咛一声,俯身抱住丁飘蓬,捧着脸,亲吻起来。
丁飘蓬起初一愣,继而大喜,起身抱起图门江,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主卧室……
那一晚,他俩颠鸾倒凤折腾了整整一宿,直到窗纸泛白,雄鸡高唱时,才沉沉互拥着睡去。
醒来时,已是日高三杆。
丁飘蓬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吃亏了。”
图门江道:“吃亏?你当你是黄花闺女啊!”
“我当然不是,想不到,你还真是呀。”丁飘蓬涎笑道。
“这下,你捡着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真坏。”
“原先我以为,在江湖上漂的女孩子,象男孩子一样疯。”
“在江湖上漂的女孩子有疯的,也有不疯的。刚才你说吃亏了,吃的是哪一门子的亏呀?”图门江问。
丁漂蓬道:“如今,你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那不公平吧。”
图门江道:“你想知道就问嘛,何必拐弯抹角呀,我姓‘梅’,梅花的梅,叫‘欢欢’,以后你就叫我‘欢欢’吧。”